温落知将家里翻了个底朝天,一个铜板也不放过。
第二一早,用翻出来的所有钱,给许素馨买了个棺材。
棺材铺的伙计见温落知年纪小,帮她把棺材抬回了家,其中一个,还帮温落知在院子里挖了个坑。
温落知一个劲的向几人道谢。
几人看着她瘦消的面容和枯草般的头发,还有那高高肿起的眼睛,叹着气摆了摆手,便离开了。
几人一走,温落知便进屋给许素馨梳洗仪容。
或许是早有所感,许素馨身上穿着未出阁时自己绣的成衣。
那是一件极美的衣服。
蔻梢色的棉布裙上绣着颜色浅淡的荷花,白线绣出荡漾的波纹,仿佛荷花下有鱼儿嬉戏,带着似有若无的红。
棉质内裙外是一层不算透的硬纱,线织的很密,工艺不算好。
可笼在那清雅荷花上,却像清晨的湖面起了雾,更显清丽。
娘亲说,她便是穿着这条裙子,遇见了相许终生的少年。
二人始于斯,也终于斯。
这便是她最喜欢的衣服了。
索性温落知只擦洗了她的身子,又为她梳理了鬓发。
那几个伙计把棺材放在了许素馨的榻边,温落知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将她拉进了棺材。
叮——
是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温落知扭头一看,是一支青玉簪。
没什么花样,整只簪子很素净。
她从没见过这个簪子,可娘亲哪怕在她们吃不上饭的时候,也没有卖掉它,想来很贵重。
于是她将簪子郑重其事地插在许素馨的发间。
随后,又艰难的将棺材盖上。
她跑到屋门口,伙计在棺材这端系了绳子。
她拉着绳子,将棺材拉出去,棺材顺着垫在台阶上的木板滑下去,在院子的土地上留下长长的深深的痕迹。
等到棺材端端正正放在坑里时,一天已经过去了。
温落知吃了厨房最后剩的一个白面饼子,连夜将土铲了回去。
褐色的土高高的堆成一座与她齐高的小山丘,往后,她最爱的人便长住于此。
她把垫台阶的木板拿来,费力的用斧子劈断,大概是墓碑的形状。
思来想去,最后只在上面写了五个字。
许素馨之墓。
娘亲总该做一次自己的。
最后,她在蒙蒙亮的天色下,靠在小土丘边睡去。
梦里并不安稳,她没多久就醒了。
左右睡不着,她背着行囊离开了。
黄金是万万不敢用的,她全都埋在了离娘亲最远的角落。
为了生计,她只能进城乞讨了。
一进济安城,热闹的街景才冲散了些许忧愁。
她拿出家里豁了口的碗,再加上瘦弱的身形,挖了一夜土的灰头土脸,配上补丁连天的脏衣,根本不用演,有闲钱的都会给她几个铜板。
这也得益于她漂亮的五官,和甜甜糯糯的嗓音。
有人被她的感谢词哄高兴了,还会再给她一个子儿。
不过乞讨也不是好干的行当。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这不,乞丐界的状元找上她了。
那是个吊儿郎当的少年,据说打架很厉害,只是店家都不肯要他干活,因为他脾气太大。
“你这小姑娘懂不懂规矩,在我的地盘上是能随便要饭的吗?”
少年一脚踢翻温落知的破碗,表情说不上凶神恶煞,但也大差不差。
温落知一个一个把铜板捡起来,一边捡着,眼泪说来就来。
“哥哥对不起,你别打我,我讨的钱都给你,我只要一个铜板买个馍馍就好,只是你别赶我走,我父亲上山摔死了,母亲病死了,家宅被亲戚抢了去,我今年才四岁,实在没地儿讨生活去,只求哥哥你给我条生路……”
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但是只淌眼泪,配上她精致的五官,就算浑身脏污,也算是我见犹怜。
这番话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围观的人都看不下去了。
“你小子可别欺负人啊,有手有脚的不上店里做活,欺负小姑娘算怎么事儿!”
“是啊是啊!”
众人纷纷讨伐他,见此,少年只好咬碎了牙往肚里吞,狠狠瞪了温落知一眼才跑了。
“谢谢各位叔姨婶婶仗义执言,我有这条命在一天,都要感念你们的恩情!”
温落知见好就收,不再流泪。
只是眼泪还挂在脸上,抽抽搭搭的,不少人见了,又给了她些铜板。
她都一一道谢,挂泪的小脸儿顶着笑,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对方,直让人不好意思。
她收了钱,躲到墙角去,力求不碍人事。
她破碗里的钱每满小半她就收一次,只留几个在里面,一天下来赚的铜板刚好装满这个还没她脸大的小碗。
她买了几个馒头,几个馍馍,剩下的钱都收好。
馒头要先吃,吃剩下的团起来,变得和馍馍一样大,然后都放在身后灰褐色的包裹里。
等到晚上,那少年果然又找到了她。
“喂,你,赶紧给本大爷滚过来!”
他面色不善的朝温落知吼着。
温落知满脸害怕,手里捧着破碗就递给他。
“哥哥,我的钱都在这里了,都给你,你别打我,行不行?”
她张着大眼睛,希冀的望着他。
少年把碗抢过去,把里头的钱全收了,又去扯她的包裹。
包裹一下散开,里面的东西都掉出来。
少年见了那几个馍馍和皱巴巴沾了土的馒头,冷哼一声走了。
温落知木着脸把吃食捡起来包好,找了个角落睡觉。
其他乞丐见那少年把她钱都抢了,又打起她食物的主意。
这些乞丐年纪都不大,大点儿的也都有自尊了,跑去做活了,这样小的店家不要,他们才一直乞讨。
所以温落知也不怕他们。
她抽出麻布裙下藏着的小刀,一下一下割着衣服上的线头。
其他人踌躇一下,便也歇了心思。
是夜,温落知躺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表情麻木,像一具快要报废的木偶。
“娘,我读了这么多书,也只能和乞丐相争……”
她呢喃着,眼睛早已没了白日的晶亮,无神的像是安了两颗木珠子。
黑夜沉沉的盖在这个四岁孩子身上,压的她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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