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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循那天是铁青着一张脸走的。

甩下一句,“好,谢春棠,你好的很!”

书童在他身后疾步追着,手里抱着个匣子,小声追问:

“世子爷,这,这不送给春棠小姐了吗?”

谢循停下脚步,冷着一张脸掀开匣子的盖子,里面是他好容易才得来的一套流光溢彩的金头面。

本来是想着她昨日被人当众讥讽,心下委屈,又记着她就爱这些金玉之物,

所以才……

罢了,爱要不要。

他堂堂一个世子,什么时候这么被人甩过脸子?还虚情假意。

……虚情假意?

谢循拧着眉,沉着声问书童:

“谁在她跟前胡言乱语了?”

谢春棠那么愚笨,若不是谁在她眼前胡说了什么东西,她又怎么会突然性情大变。

谢循并不觉得自己错了。

诚然他一开始是为了好玩儿才总是捉弄春棠,让她出丑。

可他不也在她被人当面议论的时候回护她了吗?

谢循也的确是出过一些馊主意害得她丢过几次脸,可不过是被人笑两句而已。

天子脚下人人都是天潢贵胄,她不过一个小小商户女,被人笑两句又怎么了?

这就算虚情假意了?

花灯节那天谢春棠猜不出谜底,还不是他把手里那盏小兔子灯笼送给了她?

打马球那日她在马背上差点摔下去,又是谁不顾危险的把她接住的?

谢循心中忿忿不平,还不都是他吗?

再说那柄如意,谢春棠眼光差劲的要命,若是真送到他母亲面前,又保不准害她丢多大的脸。

他拦下来丢进库房,难道不是为她好吗?

如今谢春棠只不过是听了谁讲了几句他的坏话,就这样当众下他的脸子,

全然没了平日里唯唯诺诺的样子。

那些平日里真对她恶语相向的丫鬟主子面前她倒是一言不发了。

怎么?

难道他谢循不比那些人待她好吗?

没良心的东西,

是非不分。

谢循心中燃起怒火,把匣子扣上,脸又冷下来。

“丢了吧。”

可自打从后花园碰见谢春棠再回到书房之后,谢循便觉得处处不顺。

先是书童研墨溅湿了他的袖口,紧接着他最拿手的工笔画也勾不出形状来。

外头丫鬟在催膳,叫的他心烦。

谢循把笔重重的一搁,怒气满盈,可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这怒气是打哪来的。

“平日里这时我都在做什么?”

书童支支吾吾,好半晌才回答道:

“平日里,世子不都和春棠小姐在一处吗?”

谢循忽的失去了声音。

春棠,又是春棠。

好像自从谢春棠住到了国公府之后,他的生活就处处都是她。

起先他只是觉得,那些在背后碎嘴子嚼舌根的丫鬟实在可恶,随口斥责两句,

可转过眼瞧见谢春棠眼睛亮亮的盯着他看,被人提醒了才动作不熟练的跟他行礼,

软声软气的叫他“世子”。

起初他是想对她好点的,家里的姐姐妹妹,一个个娇养出来,眼睛长在头顶上,没意思得很。

可谢春棠看什么都有趣,连他打个水漂,她都会蹲在河边很真诚的夸“好厉害”。

他觉得春棠有趣,说觉得“新鲜”也是真的。

后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是他母亲用鄙夷的口吻跟他说,谢春棠一个商户女,眼光倒是不低,借着打秋风的名义到咱们家挟恩图报来了。

“就凭她这个出身,也配做世子妃?”

谢循心脏扑通的一跳,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谢春棠想嫁给他?

是了,她一个出身低微的商户女缘何到京城来?还不是为了谋一桩好婚事。

这样一想,他立时便觉得谢春棠也面目可憎起来,连带着她总是温声软语的跟他讲话都成了别有居心。

于是谢循开始故意捉弄她。

她那样蠢笨,总是发现不了,还傻乎乎的凑上去任他捉弄。

谢春棠好像没有脾气,谁都可以肆无忌惮的欺负她,看她的笑话。

起先他乐在其中,还能和那些人一起哄堂大笑,可后来就变了。

心里不是滋味。

谢循说不上来,他只知道,看谢春棠被那些人嘲讽戏弄,他并不觉得开心。

他已经想不明白,自己对谢春棠到底是什么感觉了,有时候觉得她可恶,觉得她蠢得要命,

可真看着她哭,心里又不落忍了。

昨天在院子里,方小侯爷又提起过去的趣事,他也跟着一起笑,可心里空落落的。

就好像,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失去。

结束的时候小侯爷邀他同去郊区跑马,换在往日他必定欣然同往了,可那天他随便找了个借口没去,

满心都是春棠又被人捉弄伤了心,他要找点什么东西哄哄她。

想到这谢循又冷下脸,他好像知道了自己今日为何处处不顺,

因为谢春棠要走了,

她要回宁州了。

外头丫鬟又喊:“世子爷,主院已经摆膳了,春棠小姐他们都去了,就等您了。”

春棠?

他大跨步迈出去,她没回宁州?

谢循都没意识到,他从听到这个名字就变得脚步轻快起来。

他只是很大方的决定不跟谢春棠计较了,大不了。

大不了他就真把她娶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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