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今却在这冰冷的玻璃后面，一同被岁月的洪流裹挟，成为后人眼中猎奇的对象。
游客们举着手机，闪光灯如夏夜鬼火般明灭闪烁。
每一道光闪过，我仿佛都能看见那笔洗的冰裂纹里，渗出丝丝缕缕建炎三年的血。
那血，暗沉如干涸的铁锈，散发着岁月的腥气。
我知道，这血里浸着的，是我半生的流离、丧夫的剧痛，以及眼睁睁看着山河破碎却无能为力的悲怆。
玻璃展柜的倒影里，赵明诚仍在江宁城头，身影佝偻而执着。
他俯身拾捡散落的碑帖，像是要把我们曾经的岁月，从那破碎的山河中一一捡起。
他的指尖拂过泛黄的纸张，我似乎能感受到他的颤抖，那是对往昔金石之乐的眷恋，也是对这乱世无奈的叹息。
四十年前的月亮，早已沉落在历史的长河里，再也捞不起来。
那时的月光，曾洒在我们汴京的庭院，照亮过满室的金石书画。
那些日子，我与明诚相对而坐，摩挲着一件件珍贵的藏品，谈论着古人的风雅与志趣，仿佛世间的纷扰都与我们无关。
可如今，一切都已远去，只留下这冰冷的玻璃柜里，金石泛着冷光。
这冷光，看似坚硬，却又如此脆弱，轻轻一触，便会碎成无数片。
它就像我那些被战火摧毁的回忆，每一片都锋利如刀，割得人心生疼。
而那光里渗着的建炎三年的血，更是时刻提醒着我，曾经的美好有多绚烂，如今的破碎就有多惨痛。
我望着展柜，思绪飘回到那个乌江畔。
项羽不肯过江东，他的决绝与悲壮，在历史的长河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而我，在这漫长的岁月里，又何尝不是在与命运做着无望的抗争？
我守着那些破碎的回忆、那些残留的金石，如同守着一座荒芜的城，不肯离去，也无法离去。
如今，我只能在这玻璃展柜的倒影里，看着赵明诚孤独的身影，看着那些永远无法重现的过往。
这倦勤斋的每一寸空气，都弥漫着岁月的哀伤，而我，也只能在这哀伤中，等待着被时光彻底遗忘，只留下这青釉冰裂纹笔洗，以及那些被血与泪浸透的词句，成为后人偶尔谈及的、遥远而又模糊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