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纸上,洇出一朵半透明的红梅,像是冬日里唯一的色彩。

当母亲夺走橘子糖时,三楼突然传来搪瓷缸摔碎的脆响,那是赵师傅又在醉酒唱《智取威虎山》,他瘸腿撞击楼梯扶手的咚咚声,像蒸汽机车残喘的余震,回荡在筒子楼里。

这个总爱披着褪色铁路制服的老头,曾神秘兮兮地让我看他左小腿——皮肤下埋着半截道钉,那是1962年保加利亚国际列车脱轨时,父亲用检修锤为他截肢留下的印记,也是他们兄弟情谊的见证。

甜蜜与隐忧夜晚,筒子楼里安静了,只有偶尔传来的咳嗽声打破了夜的寂静。

我蜷缩在嘎吱作响的木板床上,耳边传来父母压低声音的争吵。

母亲拆毛线的声音和父亲每隔几分钟就会爆发一阵剧烈的咳嗽,震得墙上糊的旧报纸簌簌发抖,仿佛也在为这个家的命运颤抖。

煤油灯将母亲的影子投在糊墙的《人民日报》上,恍惚间与1965年文化宫海报重叠。

那时她穿着水红绸衣在舞台旋转,铁路文工团的追光下,绸带缠住道具红星不慎坠落,那一刻的辉煌如同流星划过夜空,短暂而耀眼。

报纸堆里突然伸出父亲沾满油污的手,接住她的瞬间,安全绳在梁上绷出《东方红》的旋律,那是他们爱情的见证,也是生活的转折点。

后来那条救命的绸带,被父亲编成检修工具包系带,此刻正在五斗橱里与粮票夹纠缠,见证着岁月的沧桑。

我悄悄掀开布帘的一角,看见母亲正坐在昏黄的煤油灯下,背对着我补那只露指头的羊皮手套。

紫红色毛线从破洞里钻出来,在惨白的光晕里像一道流血的伤口,也像我们这个家在风雨中摇摇欲坠的命运。

缝纫机旁,那颗被夺走的玻璃纸糖静静地躺在那里,母亲用纱布小心翼翼地包裹着它,仿佛在护理一个早产的婴儿,也像是在守护着我们这个家最后的希望。

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想偷偷拿回那颗糖。

母亲突然转过身来,她的眼神中充满了疲惫与温柔:“妮妮,这糖太珍贵了,我们不能要。”

我低下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母亲轻轻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出一块皱巴巴的水果糖递给我:“这是妈妈用布票换的,虽然不如那块漂亮,但也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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