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珠艰难地转动,终于,视线落在了季昌明的脸上。
“季……检……”
侯亮平的嘴唇蠕动着,发出的声音干涩、嘶哑。
“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季昌明死死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问,“你又是怎么把他弄到这里来的?你手里到底有什么证据?”
他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这个。
能说出那番话的人,绝不可能是个普通人。
他话里透露出的信息量太大了,对整个政法系统的运作了如指掌,对他们办案的程序、心态的剖析,简直比他们自己还清楚。
这种人,怎么会成为侯亮平的“嫌疑人”?
侯亮平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摇了摇头。
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说不出来。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
沙瑞金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深深地烙在他的脑海里。
“你们办案,是为了寻求真相,还是为了办一个轰动全省的大案?”
“你们把人民赋予的权力,当成了满足个人英雄主义的工具!”
“你,侯亮平,你以为你是孙悟空,可以大闹天宫?你连自己头上的紧箍咒是什么都不知道!”
“程序正义是什么?是保护好人的盾牌,也是限制你们滥用权力的笼子!你们把它当成了什么?碍手碍脚的废纸吗?”
“你对得起你身上这身衣服吗?对得起人民检察官这五个字吗?”
……
这些话,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脑中回响,让他头痛欲裂。
他一直引以为傲的一切,他的出身,他的老师,他的能力,他所谓的正义感,在那个男人面前,被批驳得一文不值,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算什么?
一个从京城来的,自以为是的“钦差大臣”?
一个拿着鸡毛当令箭,鲁莽冲动的愣头青?
他把老师高育良的叮嘱当成了耳旁风,把妻子钟小艾的担忧视作妇人之见。
他以为自己掌握了真理,手握着正义的利剑,可以斩断汉东的一切腐败。
结果呢?
他连剑都还没拔出来,就被人一根手指头给戳倒了。
而且倒得如此难看,如此狼狈,如此……
丢人现眼。
“说话啊!”
季昌明见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把天捅了个大窟窿,现在装哑巴了?侯亮平,我告诉你,这件事,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给整个反贪局一个交代!”
侯亮平的嘴唇哆嗦着,他想辩解,想说自己是为了查案,是为了抓捕贪官。
可这些话在沙瑞金那番振聋发聩的质问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季昌明看着他这个样子,心里的火气,也像是被一盆冷水浇灭了。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颓然地坐回到椅子上。
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再追究侯亮平的责任,已经于事无补。
当务之急,是搞清楚那个男人的身份,以及……
如何善后。
季昌明掏出手机,手指在通讯录上划了半天,却不知道该打给谁。
打给高育良书记?
怎么说?
说我们反贪局抓错人了,抓了一个不知道是谁的大人物,还被人家当着全单位的面,把我们从里到外训斥了一顿?
高书记不扒了他的皮才怪!
而且,高书记是侯亮平的老师,这件事,高书记本来就不太赞成。
现在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他季昌明这个检察长,难辞其咎。
季昌明烦躁地揉着眉心,目光再次落到墙上的挂钟。
二十四小时……
那个男人说,二十四小时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