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笔,笔帽上刻着极小的“深”字。
后来她总在周三下午遇见他。
他固定坐在靠窗的老位置,面前摊着水彩纸,笔尖蘸着的颜料永远是那几种:石绿、钛白、赭石,偶尔掺点钴蓝。
苏晚猜他在画雨,因为每次他停笔时,窗外的雨总恰好歇脚。
她在古籍部整理地方志,指尖常沾着陈年纸墨的气息。
有次发现民国二十三年的《溪城风物志》里夹着张旧照片,穿学生装的少女站在石桥上,身后的青苔爬满桥墩,与顾深速写本里的景致重合。
“这是我祖母。”
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的顾深轻声说,“她说从前的桥洞下,能听见青苔喝水的声音。”
苏晚把照片举到窗边,雨光透过相纸,少女的轮廓变得朦胧。
她忽然明白,为什么顾深的画里总带着种旧时光的湿润——那些青苔的根,早就扎进了几十年前的雨里。
入伏那天,图书馆的老空调坏了。
苏晚抱着冰袋整理善本,忽然听见走廊传来争执声。
是文物修复组的人在吵,说顾深给清代瓷瓶补釉时,故意在裂痕处留了抹青苔绿。
“太胡闹了!”
组长的声音发颤,“哪有这么修文物的?”
“可它出土时,青苔就长在裂痕里。”
顾深的声音很轻,却带着韧劲,“我只是把时光留下的印记,还给它。”
苏晚悄悄绕到修复室门口,看见那只青花瓶摆在案上。
裂痕处的釉色果然泛着淡绿,像雨后石墙上刚冒头的新芽,竟奇异地和谐。
那晚她加班到深夜,锁门时发现顾深还在画室。
他站在月光里调颜料,银灰色的月光淌在他肩头,与衬衫上的青苔绿融成一片。
“要走了?”
他转过身,手里的画笔还滴着颜料,“我送你。”
他们踩着积水穿过石板路,凉鞋踩过水洼的声音,像在敲碎满地的星星。
顾深忽然停下,指着桥洞下的石壁:“你听。”
水流过石缝的声音里,真的藏着极细微的窸窣,像无数小生命在悄悄生长。
苏晚想起祖母说过,万物有声,只看你愿不愿意等。
秋分时,图书馆要翻修的消息落了实。
古籍部的书要搬到新馆,那些爬满青苔的老墙,据说要全部铲掉重砌。
顾深的画室空了三天。
苏晚去送整理好的旧照片时,看见他正在墙上作画。
整面墙都成了他的画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