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想告诉她别哭,哥没事。

可干裂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却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巨大的虚无感攫住了他,比那矿井深处的黑暗更深沉,更令人窒息。

他感觉自己正向着一个无底的深渊坠落,速度越来越快,而下方,除了永恒的黑暗,空无一物。

出院那天,城市的喧嚣像无数根细针,从四面八方刺向孙少平毫无防备的耳朵。

汽车的鸣笛、人群的嘈杂、店铺音响的鼓噪……这些曾经被眼睛过滤掉的背景音,此刻被无限放大,尖锐地冲击着他的神经,让他头痛欲裂。

他紧紧攥着田晓霞递过来的盲杖,冰凉的金属触感是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有形的依靠。

晓霞的手臂稳稳地托着他,她的声音低而清晰,在混乱的声浪中为他劈开一条狭窄的路径:“小心台阶……慢点,少平,前面人多……”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

脚下不再是熟悉的、坚实或松软的泥土,而是坚硬、冰冷、方向难辨的水泥或瓷砖。

盲杖的尖端试探着敲打地面,传回的震动陌生而令人不安。

他像初生的婴儿般笨拙,又像一个在陌生战场上丢失了武器的老兵,每一步都充满了对未知陷阱的恐惧。

长途汽车站的气味更加复杂难闻。

汗味、劣质香烟味、汽油味、廉价食物的油腻气息……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浑浊的气流,冲击着他的嗅觉。

他被晓霞搀扶着,在拥挤的人群中跌跌撞撞地移动。

身体时不时撞到陌生的肩膀或行李,引来不满的低语或呵斥。

每一次碰撞,都让他像受惊的动物般猛地绷紧身体,一种混杂着羞耻和愤怒的情绪在心底翻腾。

“让让!

让让!

不长眼啊!”

一个粗嘎的男声在他耳边炸响,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撞在他的左肩上,他踉跄着向后倒去,手中的盲杖差点脱手。

“少平!”

晓霞惊呼,用力拉住他。

少平勉强站稳,脸色煞白。

他看不见那个撞他的人,只感觉到对方粗重的呼吸和身上浓重的烟味就在咫尺之间。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节捏得发白,一股无处发泄的怒火在胸中燃烧。

他张了张嘴,却最终只是徒劳地喘息着,像一个被剥夺了声音的哑巴。

在绝对的黑暗里,连愤怒都失去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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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