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了,”她无声地对着空气,也对着自己心中那个伤痕累累的前世灵魂低语,“就快了。章军华,刘秀秀……你们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她的手指,狠狠地在结婚证硬挺的封面上,掐出了几道无法抚平的折痕。
腊月二十八,小年刚过没几天,年味儿就像灶膛里烧旺的火,噼啪作响地更加浓烈起来。
大早上,章家那间略显拥挤的东边堂屋里,也难得有了些热闹气。
案板上堆着刚炸好的、金灿灿的麻叶和焦黄的排叉,空气里弥漫着油脂和芝麻的焦香。墙角戳着两棵水灵灵的大白菜,旁边是一小口袋凭票买来的花生瓜子。
王红梅正指挥着两个半大小子章宝宇和章宝辰,把几张红纸裁开,笨拙地写着“福”字和对联。
章老太则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几个印着“囍”字的搪瓷盘,那是准备过年装糖果点心用的。
“宝辰,你那‘福’字写歪了,重写!”王红梅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温和。
“知道了,妈。”章宝辰嘟囔着,又撕了一张红纸。
章老太抬眼看了看窗外阴沉的天:“这鬼天气,说下雪就下雪。也不知道军华他们厂里今天能不能早点放假?叶子,你上次买的二斤五花肉,我腌上了,等军华放假,正好能熏腊肉了。”
林叶子正坐在里屋床边,给书雯换尿布,闻言手上动作没停,头也不抬地应道:“嗯,妈您看着办就行。军华说今天值班收尾,事情多,得晚点回来。”她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清晨,章军华出门前。
他对着堂屋墙上那面模糊的镜子,仔细地正了正他那顶深蓝色的工人帽,又把簇新的棉袄领子翻好。林叶子抱着书雪站在门边,看着他这副精心捯饬的样子,眼神深处一片冰冷。
“今天厂里最后一天值班,要清点设备,登记台账,估计得忙到挺晚。”章军华清了清嗓子,解释道,眼神有些飘忽,不敢直视林叶子。
林叶子脸上适时地露出一丝关切:“嗯,工作要紧。外面天冷,你穿暖和点。事情做完了就早点回来,我看着这天,怕是要下雪了。”她的声音温温柔柔,是典型的贤妻模样。
章军华像是松了口气,连连点头:“哎,知道了。你在家看好孩子。”说完,推着那辆擦得锃亮的28大杠,匆匆跨出了院门。
看着他消失在巷口的身影,林叶子脸上的温顺瞬间褪去,她轻轻拍着怀里的女儿,低语道:“雪雪,等着看戏吧。”
下午三点刚过。
林叶子单位今天本就轮休,她正佯装收拾屋子。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冯云鹏裹着一股寒气,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脸上带着兴奋和邀功的神情,压低声音急急道:
“嫂子,水泥厂今天下午提前放假了,可章大哥他没往家走,出了厂门就一拐弯,奔纺织厂家属楼三区那边去了。我熟那路,眼看着他钻进了三区六栋那个门洞,我立马就蹬着车回来给您报信了!”
他喘着粗气,眼睛亮晶晶的。
林叶子心脏猛地一跳,脸上却不动声色。她迅速从口袋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五块钱塞给冯云鹏:
“云鹏,辛苦!还得再麻烦你跑一趟,快,骑上车去我娘家,告诉我爸、我妈、还有我大哥林枫,就说我有十万火急的事,让他们马上过来。就说……就说章军华出事了,让他们赶紧来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