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太平间的空气是冷的，还混杂着一股福尔马林的味道。
陈序感觉自己走在一个没有尽头的梦里。
从接到电话的那一刻起，他的世界就被抽离了声音和色彩。
他跟着警察，穿过长廊。
他还在心里抱着一丝可笑的希望。
或许是搞错了。
或许只是长得像。
林晚那么坚强，她怎么可能会自杀？
她只是生气了，躲起来了，等他找到她，给她道歉，一切就会回到正轨。
警察在一张不锈钢停尸床前停下了脚步，伸手，缓缓地掀开了盖在上面的白布。
“请您确认一下。”
那一瞬间，陈序的呼吸停滞了。
白布下的那张脸，因为海水的长时间浸泡，已经变得肿胀发白，五官模糊，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不是她。
陈序心里疯狂地呐喊着。
可他的目光，却无法控制地，落在了那具身体的手腕上。
手腕上，有一颗小小的、褐色的痣。
他曾经无数次地亲吻过那颗痣。
在他熬夜画设计图的时候，林晚会端来一杯热牛奶，他会握住她的手，在那颗痣上轻轻落下一个吻，说：
“等我们成功了，就给你买世界上最好看的手链。”
警察像是看出了他的动摇，不带任何感情的语气补充道：
“死者左腿外侧有一道长约十几厘米的创口，创口有明显的发炎和感染迹象，但并非致命伤。根据法医初步判断，死因是溺水。”
左腿……十几厘米的创口……
发炎……感染……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铁锥，狠狠地凿进陈序的脑海里。
他想起了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回到家，看到她躺在血泊里，腿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他想起了自己是怎么说的。
“你这个是皮外伤，死不了人。”
“苏瑶不一样，她可能会死，你懂吗？”
懂吗？
他现在懂了。
“噗通”一声，他双腿一软，轰然跪倒在地。
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彻底断了。
他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他趴在尸体上，哭得像一个迷路的孩子。
“晚晚……对不起……是我错了……你回来啊……对不起……”
他的眼泪，一滴滴地落在冰冷的白布上，却再也温暖不了那具已经失去生息的身体。
他亲手把他的女孩，推向了深渊。
他甚至，连一句对不起，都没来得及当面对她说。
……
处理完所有的手续，陈序像一具行尸走肉，回到了那个已经不能称之为家的房子。
屋里的一切，都还保持着林晚离开时的模样。
他缓缓地走进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脏上。
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她的气息。
他走进卧室，她的枕头上，还留着一根长发。
他拿起那根头发，放在手心，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
他拉开衣柜，里面还挂着她最喜欢的那条连衣裙。
他走进浴室，她的牙刷还和他的并排放在一起，像一对从未分离的恋人。
所有的一切都在提醒他，她曾经真实地存在过。
而他，把这一切都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