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电话响了三声，被迅速接起。
那头传来一个沉稳的男声，
「喂？」
我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干又涩，发不出半点声音。
二十年了，这个声音，只在财经新闻的年终采访里听到过。
「爸。」
一个字，我说得无比艰难，也无比羞愧。
电话那头瞬间沉默了。
文件翻动的声音也停了。
良久，久到我以为他会直接挂断电话时，才传来一声重重的叹息，带着一丝早已预料到的疲惫。
「玩够了？」
我的眼泪，就在听到这仨字的瞬间，决堤而出。
「爸，我错了。」
二十年前，我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大一新生，为了和在社团里认识的穷小子陈阳在一起，不惜和我爸那边闹翻。
我爸当时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的鼻子，骂我被猪油蒙了心。
「我苏振华的女儿，从小锦衣玉食，要什么没什么，竟然为了一个除了张嘴说爱你之外什么都没有的穷小子，要死要活！」
「你今天敢踏出这个家门一步，以后就别再认我这个爸！我苏家，就当没你这个女儿！」
我还是走了，这么多年一直跟在我妈那边。
像所有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傻瓜一样，我以为我遇到了可以托付一生的真爱，可以为之付出一切。
我藏起我苏家大小姐的身份和背景，换上几十块的地摊货，陪着他挤在十几平米的出租屋里，从一无所有，到他口中那个“蒸蒸日上”的“事业有成”。
我以为我在陪他同甘共苦，体验人间真实。
现在回头看，我不过是在自讨苦吃，亲手导演了一出长达二十年的笑剧。
我爸在电话那头又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
「行了，哭什么哭，多大的人了。」
「在外面受了委屈，就知道回家了？」
「地址发我，我让张叔过去接你。」
挂了电话，我胡乱地擦干眼泪，打开电脑，给公司人事部门发了一封言简意赅的辞职邮件。
然后，我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楼下，那些骂我的人还没散去。
陈阳也在。
他被一群同情他的网友簇拥在中间，正口若悬河地讲述着我们“感人”的爱情故事，和我的“无情背叛”。
他一抬头，看到了窗边的我，脸上立刻露出了一个充满挑衅的笑容，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我读懂了那三个字：「你输了。」
我没有理他，只是平静地看着楼下这出荒诞的闹剧。
半小时后，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稳稳地停在了公司楼下。
车牌是五个刺眼的“8”。
在众人惊愕疑惑的目光中，穿着一身笔挺黑色西装、戴着白手套的张叔走下车，绕到后座，恭敬地为我拉开了车门。
「小姐，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