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姜璃定当谨记——就如同十三年前，你当没我这个女儿一般。”
侯夫人拂袖离去的声响尚未消散，姜璃已从容执起越窑青瓷壶，琥珀色茶汤注入盏中泛起涟漪。
她今日耐着性子与其周旋，步步引导，本就是为了撬开那张满是谎言的嘴。
如今，既已套出往事，虽真假参半，但也算是知道了当日大概的情形。
至于跟她彻底闹翻，姜璃倒是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反正她这生母从未对自己有过一丝真情。
今夜，打开天窗，撕破脸皮，反倒干净。
免得日后还要多番斡旋，虚情假意，白白损了心力。
这般想着，姜璃开始心无旁骛地仔细回想方才侯夫人的叙述——
终于，发觉出了一丝不对来……
侯夫人闪烁的言辞在姜璃心头反复萦绕，那些刻意含糊的片段如同雾里看花。
当回忆到她叙说嬷嬷尸首时，对方无意识捻动衣角的小动作显得格外突兀——
姜璃清楚，这正是她撒谎时，惯有的动作，心中顿时明了：
“那嬷嬷的来历……恐怕要比侯夫人说的复杂得多。”
想到皇后也曾找鸨母问话，她眸光微凝——
是时候，再去会会春香楼那位消息灵通的鸨母了。
晨光熹微中，戴着粉色面纱的姜璃领着绿竹、红绡，穿行在渐渐苏醒的街巷间。
主仆三人绕过晨市蒸腾的烟火气，刚行至春香楼后门处，那扇朱漆小门恰在此时“吱呀”一声开启。
一袭玄衣的男子快步而出。
他身形挺拔如松，虽戴着银丝面具遮去大半面容，却难掩周身凛冽贵气。
广袖一甩，带着未消的怒意，径自钻进候在路旁的轿辇。
轿帘垂落的刹那，他的动作却微微一滞——
仿佛被什么无形之物牵引，他鬼使神差地侧首，透过帘隙朝巷口望去。
就在那一瞥之间，他的目光定格在那个戴着粉色面纱的女子身上。
明明看不清容貌，心头却无端一紧。
几乎是与此同时，那双露在面纱外的眼睛，隔着晨雾与喧嚣，竟也静静地望了过来。
她整个人宛如一支带着露水的素荷，在这烟花之地的后巷里，显得格外突兀，又美得惊心动魄。
一股强烈的熟悉感扑面而来，像一根银针猛地扎进记忆最深处。
男子蹙起眉，在脑海中急速搜寻，却只抓到一片模糊的影。
究竟在哪里见过？是梦，还是……
正当他凝神思索之际，四个轿夫已然稳稳起轿。
轿身与那抹倩影交错而过的瞬间，一缕极淡的幽香，趁着风，钻进了轿帘。
轿中男子被这缕熟悉的味道击中，脑海中那扇紧闭的记忆之门轰然洞开。
那件一直萦绕在他心头多日，却始终看不真切的赤色肚兜上的绣纹，终于在这一刻无比清晰地浮现在了眼前！
他猛地回神，胸腔里一颗心剧烈跳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停轿！”
可下一秒，耳畔突然传来一声警惕的低语——
“主子，轿后有人！”
男子眸光骤然一冷，如冰刃出鞘，瞬间斩断满脑旖旎。
他指节捏得发白，终是将翻涌的悸动死死压回心底。
轿内空气凝滞良久，他才从齿缝间逼出两个冰冷的字：
“回府。”
而另一边，在春香楼后门，小跑着跟了出来的老鸨还保持着弯腰赔罪的姿势。
待那顶轿辇彻底看不见踪影，她这才缓缓直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