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宛知啊,这送给你了!
    似乎是怕女孩反悔,少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帕子塞进女孩怀里,扭头就跑。
    她背着光,跑进阴影里。
还不忘回头, 得逞的挥挥手。
    宛知——!
    骤然间翻天覆地,梦境里火光滔天。
    我惊坐起来,冷汗淋漓。
    阿姐    阿知,宛知    不对,谢时瑾明明说过我才是姐姐,妹妹死在了火里。
    我从未怀疑。
    倘若梦是真的,倘若我是妹妹——!
    那阿姐,你在哪?
    我不敢深思。
    二十二:    真是奇怪。
平日里头日子过着,也不觉得有什么。
    可人一旦起了疑心,往日种种似乎就都有了破绽,如走马灯一般在脑子里放了一遍又一遍。
    挥之不去。
    谢时瑾到底是没找到手帕。
他的脾气一日坏过一日,往来的大臣们都议论着往日温暖和润的太子怎一下子变得阴晴不定起来。
    谢时瑾更依恋我了。
    他时时抓着我的手,一次又一次的确认我会不会离开他?
    他要我三步不离的待在他身边。
    他问我想不想住到太子殿去。
    我说不想。
    于是我的寝殿愈来愈拥挤。
    他大兴工匠替我重新修葺。
寝室大了一倍,只是他的书房,议事厅全部搬了进来。
    他在怕我离开。
    其实不会。
东宫的院墙太高,困起了一处四四方方的天地,外面的人幻想着进来,里头的人渴望着出去。
    听说,程琳琳病了。
    谢时瑾怕传染,将她的院子封了起来。
    在我那一院子山茶花开了的时候,她去了。
    我悲哀的敢去吊信。
    却在半路上被她的贴身丫鬟拉住,往我怀里塞了个笼子。
    笼子里有朵花,花上趴着只漂亮的蝴蝶。
    丫鬟道:    是小姐吩咐的。
    说罢便匆匆离开。
    她叫她,小姐?
    谢时瑾不许大办丧事,只留了个院子,放着棺椁。
    府里的宫人来往吊丧,哀叹一声红颜薄命。
    我知道,她没死,她不会死的。
    这四四方方的宫墙,规矩森严。
而她是自由的,这里困不住她。
    她只不过是变做了一只蝴蝶,飞出去了。
    我颔首低笑,没有作声。
    只是朝着的那尊空棺椁装模作样的抹了抹眼泪,转身离开。
    精美的笼子弃在山石上,蝴蝶越过高墙迎风而飞。
    这或许,就是她所说的时机。
    又剩我一个人了。
    我从池塘边,挪到了水榭里,支着脑袋,望着海棠花出神。
    谢时瑾似乎格外喜欢,望着我,眼睛里说不出的温柔。
    他怔怔的,不敢触碰我。
    我成了东宫里唯一的妾室。
    我二十六岁生辰那天,他送了我一份大礼。
    我当上太子妃了。
    我知道,骂我的大臣一口一个唾沫就能把他淹死。
    是啊,身份低微,庶女鄙薄,妖女祸国。
    但他一意孤行。
    二十三:    听说他在议事厅发了好大一通火,斥责那些个大臣,不要让往事重蹈覆辙。
    我怀孕了。
    早朝时,听说皇帝薨了。
    好端端的人,说没就没了。
    谢时瑾越来越忙。
忙着登基,忙着军务,忙着封后大典。
    谢时瑾牵着我都右手,带我上高台,受万民跪拜。
    他将手放在我都肚子上,笑的灿烂。
    他说:    宛宛,我终于娶到你了。
    答应你的,我做到了。
    奇怪,你是什么时候答应的我呢?
我怎么不记得了。
    宛宛    旁人都叫我阿知,偏你叫宛宛。
    搬入皇宫那天,谢时瑾同我说,地方大种植海棠再合适不过。
    我笑笑,爽快答应。
    生产之日,下了雪。
    屋里的火盆烧的滋啦滋啦地响。
雷电划过半边天,把我院子里的海棠,劈死了。
    这一夜,没有婴儿的哭啼。
    在谢时瑾失魂落魄,说出保大的那一晚。
我丢失的记忆悉数回来。
    谢时瑾搂着我,宽大的手掌一下一下的拍我的背,他哄我:    不哭了,宛宛乖。
不痛了,结束了。
    不痛吗?
    痛,当然痛。
    是大火一点一点剥开皮肤,生死不得的痛。
    是断木压断腿骨,撕心裂肺的痛。
    是阿姐压在我身上,一遍又一遍的告诉我要活下去。
自己却活活烧死在眼前,阴阳分离,无能为力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