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东院的凉亭里，沈清梧寻了个石凳坐下。
这一坐，便从天色蒙蒙亮，坐到了辰时过半。
日头升起，驱散了晨雾，也晒得人有些暖意。
花嬷嬷自正厅踱步而来，见她竟安然坐着，脸色骤然一沉：“大小姐，夫人请您进去。”
沈清梧缓缓抬眸，眼底无波：“有劳嬷嬷。”
她起身整理裙裾，步履从容地随花嬷嬷步入正厅。
一进门，一股夹杂着名贵熏香和脂粉气的暖风便扑面而来。
楚氏高坐在上位的紫檀木椅上，一身锦绣华服，神情倨傲。
沈柔则乖巧地坐在她的左手边，正端着一碗燕窝羹，小口喝着。
见她进来，楚氏右侧站着的一个嬷嬷，目光便如利箭般射了过来。
那嬷嬷一身浆洗得笔挺的宫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插着一支素银簪子。
一张刻薄的脸上沟壑纵横，眼神凌厉得像是要将人盯出个窟窿。
若是寻常养在深闺的女子，被她这么一打量，定然要吓得六神无主。
沈清梧却静立原地，任由打量。
心底冷笑，屠嬷嬷。
前世在靖王府，执戒尺断她指骨的，正是此人！
真是冤家路窄。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沈柔娇滴滴的声音就先响了起来。
“姐姐，见了宫里来的屠嬷嬷，怎么还不行礼？”
沈柔放下玉碗，用绣帕擦了擦嘴角，眼中满是得意。
“莫不是在乡下野惯了，连这点规矩都不懂？”
话音落下，满室寂静。
楚氏端着茶盏，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屠嬷嬷的眼神愈发轻蔑。
沈清梧的目光，终于从屠嬷嬷身上移开，落在了沈柔那张嘚瑟的脸上。
她忽然轻轻一笑，那笑容纯净又无辜。
“妹妹既知礼，怎不见你向屠嬷嬷行礼？”
“你……”沈柔刚要开口，就被楚氏一个眼神制止。
“够了。”楚氏搁下茶盏，优雅起身，将手轻搭在花嬷嬷小臂上，“既要学规矩，便都静下心来好好学。”
她侧首瞥向沈柔，语气微沉：“柔儿，你也是。”
目光掠过沈清梧，楚氏对屠嬷嬷温声道：“大小姐久居乡野，礼数生疏，还望嬷嬷悉心教导，莫让外人看了侯府笑话。”
说罢翩然离去。
屠嬷嬷恭谨地向楚氏背影行礼，再转向沈清梧时眼里却像淬了毒。
正厅内，楚氏离去的脚步声还未散尽，空气便已然凝滞如冰。
沈柔幸灾乐祸地瞥了沈清梧一眼，挺直脖子，像只骄傲的孔雀般站在沈清梧身侧。
屠嬷嬷板着脸，在沈柔和沈清梧面前来回踱步。
小丫鬟立刻捧着一根戒尺，恭恭敬敬地递了上来。
“啪。”
屠嬷嬷接过戒尺，在掌心敲出声响。
“二位小姐乃永宁侯府千金，一言一行皆代表侯府颜面！”她声音干冷，“老奴奉命教习，自当竭尽全力。”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宫中浸淫多年的威压。
“今日，先从蹲礼学起。”
她站定在厅中央，理了理自己身上没有一丝褶皱的宫装。
“看好了。”
语毕，腰背挺如标枪，双膝缓屈，裙摆如墨菊无声铺展，上身始终笔直，双手交叠腰侧。
行云流水，端庄威仪。
不愧宫中教习，简单蹲礼竟被她行出三分气势，从头到脚无可指摘。
她握着戒尺，目光死死锁住沈清梧。
“大小姐，你先来。”
话音落下，沈柔抱臂旁观，唇角讥诮。
沈清梧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睫毛颤了颤怯生生地望着屠嬷嬷。
“嬷嬷……清梧愚钝，方才未看清，可否请您再示范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