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而此刻佛堂之内,李承乾对外面的滔天风浪恍若未闻。他依旧每日抄经,只是脸色比往日更加苍白,咳嗽也频繁了些。

直到流言愈演愈烈的第三日傍晚,正在佛堂抄写经文的他忽然停下手中的笔,对着一直守在门外、神色复杂的王德道:“去,请张内侍来一趟。”

王德一愣,不敢多问,连忙跑去。

不多时,张内侍匆匆赶来,脸上依旧是一贯的平静,但眼神深处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慎:“庶人李承乾,你找咱家何事?”

李承乾郑重的站起身,对着张内侍深深一揖,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张内侍,近日宫中流言,罪臣已有耳闻。罪臣自知罪孽深重,惹此非议,亦属应当。然,流言涉及母后安宁,罪臣万死不敢承担此等罪责!”

他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坦然:“罪臣百口莫辩,唯有以此残躯,恳请内侍代为上奏陛下:为证清白,亦为还母后一个清净,罪臣恳请内侍今夜起,便派得力之人,宿于佛堂外间!是人是鬼,是真是假,一探便知!若真有异响邪祟,请立即将罪诛杀,罪臣甘愿复伏法,绝无怨言!若一夜无事...也恳请内侍,将实情禀报陛下,肯请陛下,将肆意传播此谣言的的贼撩严惩!万般罪孽,皆在臣身,但!恳请陛下,还母后....一个公道!”

此言一出,不仅王德吓傻了,连见惯风浪的张内侍也愣住了。

他没想到,李承乾竟会用如此直接、甚至堪称刚烈的方式来自证清白!这无异于将自身置于放大镜下,任人审视,赌上一切!

张内侍深深看了李承乾一眼,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一丝心虚,但他只看到了一片被流言中伤后的疲惫、以及不容任何人玷污母亲身后清名的决绝。

“.....好”张内侍最终缓缓点头,“咱家这就去禀报陛下。至于陛下准与不准,非咱家能定。”

出乎意料,李世民几乎立刻就准了这份请求,并直接指派张内侍亲自带两名可靠的小黄门,当夜值守佛堂外间。

是夜,佛堂内外烛火通明。

李承乾依旧坐在案前抄经,仿佛门外多了几位“监工”与他毫无干系。

张内侍则坐在外间的蒲团上,眼观鼻,鼻观心,如同老僧入定。两名小黄门垂手侍立,连大气都不敢出。

时间一点点流逝。

夜渐深,宫中更鼓声声。

佛堂内外,一片死寂。

唯有佛前灯烛燃烧的轻微噼啪声。

以及…

内间偶尔传来的、极力压抑着的低低咳嗽声。

还有那从未间断过的、笔尖划过纸面的、规律而执着的沙沙声。

虽然,那咳嗽几乎一声接着一声,听得着实令人揪心,但那抄经声却从未有片刻间断。

一夜下来,莫说什么“夜半哭笑”、“烛火乱摇”,便是连一声异常的叹息都没有。只有一盏青灯,一个病人,和那不曾停歇的、仿佛在与命运抗争的笔耕不辍。

天色微明时,李承乾终于支撑不住,伏在案上沉沉睡去,手边是又一篇刚刚抄完、墨迹未干的经文以及....一首似乎似乎被水珠晕开过的诗。

张内侍轻轻走入内间,看了一眼那累极睡去的身影,以及案头那厚厚一摞一夜的“成果”,以及那一张写着诗的纸张,沉默地为他又披上了一件外袍。

然后,他转身,带着两名小黄门,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佛堂,径直前往两仪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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