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陆辰最终还是被两个官差强行架到了屏风之后。

他没有反抗,或者说,他已经失去了所有反抗的力气和意志。

当那件月白色的云锦长袍,连同里面质地精良的中衣,都被一件件从屏风后扔出来时,他仿佛听到了自己神魂碎裂的声音。

他就那么赤着上身,穿着一条单薄的亵裤,僵硬地站在屏风之后,不敢走出来一步。

秋风萧瑟,卷起他脚边的落叶,也卷走了他身为永安伯爵府世子最后的一丝尊严和体面。

他不敢面对外面那成百上千道鄙夷、嘲讽、幸灾乐祸的目光。

他眼睁睁看着那些穿着官服的人,如同蝗虫过境,将这座他引以为傲,承载着他所有荣耀和梦想的府邸,一件件搬空。

他书房里那些价值连城的古玩字画,被贴上封条,登记造册。

他母亲卧房里那些华丽精致的摆设,被小心翼翼地抬出,露出了墙壁上因为常年遮挡而显得格外斑驳的印记。

整个伯爵府,像一个被残忍掏空了内脏的巨人,只剩下了一个空洞、破败而又可笑的躯壳。

而我,沈晚,正坐在一张临时从库房里搬出来的太师椅上,手边是外公府里的林伯亲自送来的、还冒着热气的雨前龙井,悠闲地像是在看一出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戏。

户部侍郎张敬手中的算盘,打得噼啪作响,那清脆的声音,在死寂的伯爵府中,如同催命的丧钟。

每一声,都让陆辰的心,向着无底的深渊,再沉下一分。

终于,张敬停下了手。

他拿着一本厚得吓人的账单,走到了瘫软在地、人事不省的周氏,和面如死灰、眼神空洞的陆辰面前。

“清点完毕。”

张敬的声音冰冷无情,不带一丝温度。

“沈大小D姐当年嫁入伯爵府,嫁妆共计一百二十八抬,现已寻回九十六抬,皆已登记在册。”

“其余三十二抬,或被伯爵府私下变卖,或被恶意损毁,或被伯爵府私下赠人,无法寻回。”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两把冰刀,狠狠地剜过陆辰母子。

“按照首辅大人的意思,也是按照我大业朝的律法,侵占发妻嫁妆者,需按双倍市价赔偿。”

“另,这三年来,沈大小D姐嫁妆中的各项古玩珍宝字画,因伯爵府保管不善,多有折损,其折损价值,亦需照价赔偿。”

“零零总总,全部算下来……”张敬翻到了账本的最后一页,缓缓地,一字一顿地,念出了一个让陆辰魂飞魄散,肝胆俱裂的数字。

“永安伯爵府,共需赔偿沈大小姐,白银……二十七万四千六百两。”

轰——!

陆辰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耳边是轰鸣的巨响。

二十七万两!

把整个永安伯爵府连同他们陆家祖坟一起卖了,都凑不齐这个数目的零头!

这是要让陆家,彻底倾家荡产,背上永生永世都还不清的巨额债务!

周氏被丫鬟掐了半天人中,悠悠转醒,刚好听到这个数字,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怪响,竟是急火攻心,又一次晕了过去,这一次,嘴角还溢出了一丝鲜血。

张敬看着已经彻底傻掉的陆辰,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补上了最后一击。

“另外,伯爵世子陆辰,以妻家财物行贿上官,意图钻营,此事,本部会如实整理卷宗,上报吏部与都察院。”

“至于伯爵世子你的功名和前程,还能不能保得住,就看吏部和都察院的大人们,会如何裁决了。”

完了。

这一次,是真的完了。

不仅仅是倾家荡产,他寒窗苦读十余载换来的功名,他赖以为生的前程,他所有的骄傲和未来,也都要在今天,被毁于一旦!

陆辰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终于抬起头,越过人群,看向那个悠闲品茶,仿佛置身事外的我。

他的眼中,不再有厌弃,不再有高傲,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惧和濒临崩溃的绝望。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想求饶,想忏悔,想问我为什么这么狠。

我却缓缓站起了身,一步步走到他的面前。

我弯下腰,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陆辰,你以为这就结束了?”

我看着他瞬间瞪大的、充满恐惧的眼睛,笑了,笑得残忍又快意。

“不。”

“这,才只是开始。”

“很快,你就会发现,失去功名前程,负债累累,都只是开胃小菜而已。”

“真正让你绝望的,生不如死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说完,我不再看他那张已经彻底失去血色的脸,转身对张敬道:“张大人,今日辛苦了。”

“这伯爵府,乌烟瘴气的,我是一刻也不想多待。”

“只是……”我的目光,扫过这座已经变得空荡荡、如同废墟的府邸,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我听说,这永安伯爵府的宅子,是前朝一位王爷的故居,风水极好,位置也是京城一绝。”

“如今陆家欠我二十七万两,怕是没钱住了。”

“不如,我大发慈悲,把它买下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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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