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04
顾时宴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他踉跄着后退一步。
愣愣地看着捧着离婚协议书的我。
我像是没察觉出顾时宴的惊愕，又将离婚协议往前递递。
“不管香水是不是我买的，可许小姐差点出事是真的。”
“我这么粗心大意，配不上顾太太的位子。”
顾时宴沉默许久，才咬着牙转过头：
“欲擒故纵，以退为进，叶蓁蓁，你现在真是好手段！”
他直直看向我：“你以为我真不敢和你离婚吗？”
我无辜摇头：“时宴，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现在许小姐怀了你的孩子，她来当顾太太，是最好的选择。”
顾时宴脸上涌起复杂的情绪。
他神色莫测地看着我，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你说的，都是真心话？”
我重重点头：“当然。”
“你和许小姐情真意切，我不该掺和在你们中间。”
我自认为回答得通情达理，也觉得这样的回答会让顾时宴满意。
可他突然变了脸，高大的身躯猛地压上来。
他的手钳住我的手，急促呼吸的热气喷洒在我的脸上：
“蓁蓁，我让你乖乖的，没让你把我往外推。
你现在，是在怪我？”
往外推？
我又不懂了。
我和顾时宴的感情，先离开的人是他。
他曾为许知意豪掷千金，将她捧成炙手可热的流量小花。
他也任由许知意在我面前挑衅，把我痛苦发疯的模样视为笑料。
无数个夜晚我独守空房，他和许知意在床上彼此缠绵。
甚至我和许知意的聊天页面，没有对话，
有的只是一张接一张暧昧的照片，一个接一个缠绵的视频。
也正是因为他一点点地抽离我的身边，叫我亲眼看着用了五年时间攻略到百分之九十九的数值，慢慢从九十九变为一。
直到他和许知意出双入对上了热搜的那晚，许知意又发来散落满地的红裙西装照片。
以及照片上，那天早上出门前，我亲自挑选，又亲手为顾时宴系上的领带。
攻略值从一，彻底清零。
系统向我提出建议，如果不想承受攻略失败的痛苦，可以绑定完美伴侣程序，成为让顾时宴满意的爱人。
我那时还在纠结犹豫，问系统：“如果他看出我的不对劲怎么办？”
系统的言语从来都冰冷得没有感情，但那次的回答叫我觉得更甚。
他说：“他不爱你了，就不会发现。”
是啊，顾时宴不爱我了。
从前那个满心满眼都是我的顾时宴，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看着身上满眼怒火的顾时宴，喃喃出声：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顾时宴眼底骤然涌起滔天的情绪。
愤怒、责怪，或许还有我无法分辨的委屈。
他狠狠地盯着我，我却一脸无辜。
终于，他举起拳头：
“叶蓁蓁，你好样的！”
05
那一拳没有打在我的脸上，而是落在我的身侧。
他逃也似的离开，出门前又叮嘱让我哪儿也不准去。
我能去哪儿呢？我本就是为他才来到这个世界。
我无父无母，只有他一个依靠。
这么一想，心底竟又有莫名的酸涩。
可很快被脚底的疼痛取代。
我小心翼翼地抬起脚查看血肉模糊的脚掌，思索着该怎么走到客厅，
才能找到药箱，减少此时的痛觉。
就在我愣神思考的时候，卧室的门被再次推开。
是家里的常驻医生，她为我小心清理了伤口，又包扎好。
“夫人，未来三天，都不要碰水。”
我老老实实点头：“这么晚还麻烦你跑一趟，辛苦了。”
医生面有纠结，收起手里的工具后才说：“是顾先生让我来的。”
我一怔，想起顾时宴离开的背影，还以为他就把我晾在这里，不管我了。
她又犹豫片刻：“不管外面怎么说，但我觉得，顾先生心里有你。”
我一怔，随后看着医生的眼睛，认真回答：“他是个好人。”
所以，我更要做好妻子的义务，不嗔怪，不抱怨。
还要摸清丈夫最需要的东西。
于是我拿出手机给顾时宴发消息：
“你回来吧，我知道错了。”
顾时宴的确回来了。
带着许知意。
他的目光在我包成粽子的脚上一扫而过，而后语气冰冷道：
“知意有点孕反，你来照顾她。”
许知意紧贴着顾时宴，故作不好意思：
“阿宴，蓁蓁的脚受伤了，就不要麻烦她了。”
“不用担心，”他冷冷地看着我，说出的话有种咬牙切齿的感觉，“她好得很。”
我一时晃了神，不知作何反应。
刚和顾时宴在一起时，我走路扭伤了脚。
他担心的不得了，又是亲力亲为背着我上下楼，又是天天往返医院。
生怕我的脚落下一丁点问题。
直到我又可以活蹦乱跳，他紧蹙着的眉头才完全舒展开。
可现在我受了伤，他却能当视而不见，还说出“我好得很”这种话。
爱与不爱，差别竟然这么大。
我在顾时宴的视线中慢慢扬起一个微笑，跳着脚走到许知意身边：
“时宴说得对，我很好。”
我亲切地拉过许知意的手：“以后想吃什么跟我说，我厨艺很好。”
顾时宴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06
我的手艺并不是一直这么好。
只是顾时宴天生少爷的命，就连胃都金贵的很。
他吃不惯外面的饭菜，常常在外应酬回来，就捂着胃喊疼。
我心疼他的痛苦，开始一点点学做饭。
但做饭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烫个水泡，化个小伤口都是常有的事。
最严重的一次，我差点把厨房烧了。
事后我趴在顾时宴怀里哭，说自己真是太笨了，竟然捅出这么大的娄子。
而顾时宴万幸地抱着我，说还好我没事。
从那时起，有半年的时间顾时宴都不允许我进厨房。
最后还是我死缠烂打，才争取到他的同意。
而后一点一点，练就了高超的手艺。
如今我把炖好的鸡汤端到许知意面前：
“快尝尝，这可是王妈买的新鲜的乌鸡，很有营养。”
这段时间我变着花样照顾许知意，硬是把许知意养胖了一圈。
她警惕地看着我，终于问出憋了好久的话：
“叶蓁蓁，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我一愣，不明白许知意的意思。
“你不会真的看不出来，我来，是为了顾太太的位子吧？”
我当然看得出来，而且看的一清二楚。
我想跟她说，只要顾时宴一声令下，我立马拿出协议跟他离婚。
可顾时宴偏偏不说。
他每天在我面前和许知意如胶似漆，对我冷脸相待。
我摸不准他到底想要什么，又怕惹他生气，不敢试探。
我发自真心地回答：
“要不，你去问问时宴？”
“叶蓁蓁！”
许知意突然变了脸色，她打翻刚出锅的鸡汤。
冒着热气的鸡汤无异于滚烫的开水溅在我的腿上，我发出“嘶”的一声。
我记得如果是以前，遇到这种情况我一定会大发脾气，吵着找顾时宴要说法。
可放到现在，我只觉得不能生气。
顾时宴让我好好照顾许知意，我怎么能和她发脾气呢？
我捂着腿上的伤口，听许知意愤愤说道：
“你在炫耀什么？阿宴对你的爱吗？”
“笑话，如果他爱你，又怎么会有我的存在？又怎么会有我孩子的存在？”
她挺着肚子大叫。
三个月的月份还不足以显怀，可硬是让我看出了一身冷汗。
我慌张凑上去：“别激动，小心孩子。”
许知意原本狰狞的脸突然换了一副模样，她抓住我的手，眼中闪着诡异的光。
“别怪我。”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她“啊”的一声，向后倒去。
“知意！”
入口处，是刚进家门的顾时宴。
07
屋子里已经没有了顾时宴和许知意。
只有我一人站在原地，看着地面上的一滩血迹发呆。
我试图回想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却只想得起来顾时宴慌张无措地推开我。
他抱起许知意离开的时候，回头看我的眼神，冰冷又复杂。
我突然觉得浑身发冷，缓缓蹲下身抱住自己。
我想，这次我犯了大错。
我没办法当一个让顾时宴满意的顾太太了。
我又翻出早就写好的离婚协议，看着上面拟好的条条框框掉眼泪。
顾时宴回来的时候，我已经整理好情绪。
我做好坦然面对风暴的准备，可顾时宴只是平静地看着我：
“是你推了知意？”
顾时宴眸色幽深，我猜不透到底是“是”还是“不是”更让他满意。
所以我岔开话题。
“许小姐的孩子怎么样了？”
“没了。”
他说的随意，可我听得心惊胆战。
“是你推了知意？”
他又问。
我猜测，一定是失去孩子太痛苦，让他此刻变得麻木。
他需要找出杀害孩子的凶手，这样才能得到情绪上的宣泄。
可我不能和他说这一切都是许知意自导自演。
合格的妻子是不会让自己的丈夫陷入情感的漩涡，是不会让他面对孩子妈妈杀死了孩子这样的世纪难题。
所以，这一切该由我来承担。
我决绝闭上双眼：“是。”
想象中的雷霆之怒没有出现，顾时宴安静得出奇。
我试探地睁开眼睛看他，却见他一张脸非哭非笑。
最后，他竟出乎意料地笑出声，甚至将我揽在怀里。
“我知道，我就知道……”
知道？知道什么？
我更是不解。
“蓁蓁，我就知道你心里有我。”
“你在吃醋，你嫉妒我对许知意好。”
“蓁蓁，我很开心你能这样。”
短短三句话，听得我头皮发麻。
顾时宴将许知意送到我身边，竟然只是为了试探我还爱不爱他。
就连他的孩子没了，他的第一反应不是伤心，而是为终于看到我的嫉妒而高兴。
我看着顾时宴脸上的喜悦，看着他衣摆沾着的许知意的血。
我只觉得他此刻像极了魔鬼。
我分明该推开他，可是脑海中总有一个让我不能忤逆他的指令。
顾时宴低头轻吻我的额头：
“蓁蓁，我知道这段时间让你受委屈了。”
“你放心，许知意不会再出现在我们之间。”
“我永远都是你的。”
他说的话那样温柔，可听得我浑身颤抖。
我的思想和行动在两相交战，脑袋中系统疯狂闪着警报：
“警报！警报！宿主试图违抗指令，给予第一次惩罚。”
心口传来一阵剧痛，我弯下腰。
“哇”的吐出一口鲜血。
我听到顾时宴在慌张地喊我的名字。
可我真的好痛，好累。
我闭上双眼。
08
再醒来，我躺在卧室的床上。
顾时宴拉着我的手趴在床边，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下巴的胡子也冒着青茬。
显然一副没有休息好的样子。
我想撑着身体坐起来，可浑身上下使不出一点力气。
感受到我的动作，顾时宴从睡梦中醒来。
他看到我睁着眼看着他，眼底涌起莫大的喜悦：
“蓁蓁，你醒了。”
我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小幅度地点头。
顾时宴看着我突然红了眼眶，他似呵护一件珍宝般摸着我的头。
“蓁蓁，对不起。”
从顾时宴断断续续的话语中我才知道，我病了。
还是治不好的病。
我昏迷的三天，他发疯似的邀请了国内外诸多有名的医生，但都无法诊断出我到底得的什么病。
他们只是摇着头叹着气，说：“顾夫人的情况很不好。”
顾时宴拉着我的手痛苦的落泪，我却没什么感觉。
我本来就是在另一个世界死过之后，才被拉来这个世界攻略他。
从前我珍惜自己这条命，为了逃避攻略失败后的惩罚，选择绑定一个新的程序。
现在我也看开了，只觉得死，对我才是一种解脱。
我这种无所谓的态度放在顾时宴眼中，放大了他对我的愧疚。
他说一定会找到医生治好我的病，说以后我们两个还有数千个日日夜夜要一起过。
他还说：“我们还会生一儿一女，蓁蓁。”
“他们一个像你，一个像我，好不好？”
我想起失去孩子的许知意，一时之间分不清究竟谁更可怜一些。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挣开顾时宴的手。
挣开的瞬间突然愣住。
我好像，可以反抗顾时宴了？
09
系统告诉我，这具身体已经没办法承接完美伴侣的程序，所以自动解绑。
这也意味着，我离死亡不远了。
我日渐消瘦，顾时宴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公司也不去，天天守在我的床边。
顾母不管不顾地冲进来，指着床上的我骂我狐狸精，说我是红颜祸水。
可我现在的模样，真的对不起“红颜祸水”这四个字。
有时候半夜疼得醒来，我看在睡在我身旁的顾时宴。
恍惚也会觉得回到从前我们恩爱的时光。
可背叛是真，失望也是真。
真真假假，我反倒搞不清哪些才是真，哪些才是假。
如果他爱我是真，那为什么会甜言蜜语地哄着许知意？
对待许知意，像是对待曾经的我？
如果他爱我是假，为什么如今又拉着我的手，生怕我就此离他而去？
我病倒的第三十天，许知意突破外面的重重包围闯进来。
她不像我记忆中那般美艳，整个人如同一只凋落的花朵。
她口口声声喊着顾时宴的名字，哭嚎他为什么对她如此绝情。
可顾时宴只是冷着脸让保镖把她赶出去，不要打扰我的休息。
许知意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我疯癫大笑：
“顾时宴，可笑我曾经会觉得你爱我。”
“现在看来，你才是最冷漠无情的那个。”
“辜负真心的人没有好下场，你这辈子，都不能得偿所愿！”
许知意被保镖拉着离开，可她尖锐的笑声和话语却回荡在房子里，
经久不消。
我半睁着眼看顾时宴冷峻的表情。
只觉得他好可怕。
爱你时将你宠上天。
不爱你时，挥挥手就能送你下地狱。
10
我的身体越来越虚弱，每天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
医学的道路走不通，顾时宴竟然开始妄想用玄学救我。
他一步一叩首，登上九百九十九阶台阶的寺庙，对着庙里一百零八尊佛像潜心跪拜。
他的行为被路人拍下传到网上，评论区一群不知前因后果的人感动他的深情。
“老天爷开开眼，为什么一定要把一对有情人分开？”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
只有少数一些人疑惑：
“这不是顾氏总裁吗？前段时间还和某位小花一起上了热搜。”
尽管顾时宴想尽力抹去这些痕迹，但他做过的事已成既定事实。
如果说绑定新程序时我对他还有爱，
现在就是消失殆尽。
我只想早点离开，早点结束这场啼笑皆非的闹剧。
某天夜里醒来，我感受到顾时宴抱着我哭，他一遍遍地哀求我不要离开他。
“蓁蓁，如果可以，我宁愿替你去死。”
系统突然上线，他告诉我：
“攻略数值已达成百分之百，攻略顾时宴任务成功。”
“宿主，请选择留下，与顾时宴相伴到老，还是选择在另一个新的世界，重获新生。”
我看着双眼充血的顾时宴，垂下眼眸，问系统：
“可以让我和他说话吗？”
自从那次醒来，我的嗓子好像被一种力量束缚，一直没办法发出声音。
系统答应了我的要求。
下一秒，我喊顾时宴的名字：
“顾时宴。”
顾时宴身体一僵，而后又惊又喜地看着我：
“蓁蓁，你，你能说话了？”
我点头。
他激动地抱住我，开心地眼泪又掉下来。
那一夜，我和顾时宴一起回忆过去。
他说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我缩在角落，像个可怜兮兮的小蘑菇。
他也说一辈子都忘不了向我求婚的那天，那是他最开心的时候。
顾时宴沉浸在以往的相爱中不可自拔，他抱着我，几乎将我融进骨血。
“蓁蓁，我好爱你。”
他就这么抱着我入睡，嘴角都带着笑。
系统在我耳边喋喋不休。
“宿主，如果你愿意留下，攻略成功的奖励是还给你一副健康的身体，这样……”
“不用了。”
我打断系统的话，收回放在顾时宴身上的视线。
“去新的世界吧。”
系统有些诧异：“他不是已经知道错了吗？”
“可我没有原谅。”
一颗碎痕斑斑的心，已经无法回归以前的完整。
而这样的爱，我不要。
系统沉默了很久，我听到他说了句“好”。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卧室的床上，顾时宴抱着我，在睡梦中醒来。
“蓁蓁，我做了一个极好的美梦。”
“梦里我们两个手牵着手，一直往前走，直到走到了白发苍苍。”
“蓁蓁，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对吗？”
他没有得到我的回应。
“蓁蓁？”
他扭头亲亲我的脸颊，随后身体一僵。
两行清泪，就那么顺着脸颊流下。
“蓁蓁……”
11
抵达新的世界，系统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我如同千千万万的普通人一般，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
从前我是一个孤儿，因为出了车祸才被系统绑定，要求攻略顾时宴。
而在顾时宴的那个世界，我依旧是父母双亡，没有感受到亲情。
或许是出于补偿的心理，在这个世界我有一对很爱我的爸爸妈妈。
他们尊重我的一切选择，会在我加班到很晚的时候，在万家灯火中亮起属于我的一盏。
我很喜欢现在的日子，平淡，却也幸福。
半年的时间如流水匆匆，在过完这个世界的生日时，耳边又响起系统的声音。
他告诉我，自我死后，顾时宴就疯了。
他每天抱着我的骨灰不撒手，幻想我还和他在一起。
顾家人强制把他送出国，途中却遭遇飞机失事，尸骨无存。
我莫名流下一滴泪。
不为顾时宴，只为那个世界中，我错付真心的五年。
我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感受阳光照在身上温暖的惬意。
我知道，这下，是彻底结束了。
而我，还有未知、美好的未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