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身穿蓝灰色长袍的年轻官员从门外走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沓文书。他是跟在张嘉止身边协助办案的府官辛迁。
正伏案奋笔疾书的张嘉止闻声而动,终于从累积成山的案卷中抬起头来,“我看看。”
他接过文书,直接跳到最后一页,查看法直官所罗列的法律条文。
张嘉止一目十行,快速浏览完毕以后,从面前的小山堆中抽出一纸文书放在桌面上,“将它和案卷一起送去御史台复核。”
辛迁弯腰抱起那些案卷。他看着张嘉止眼下那两团若隐若现的青黑,轻叹一口气。
“寺丞,您这过目不忘的本事,怕是整本大周律您都能准确无误地背下来。既如此,您又何必非要等法直官那边的回复,直接下令判决,岂不更省时间?”
“咱们大理寺六位大理丞,可就只有您这么一板一眼,哪个流程都不能省,哪个流程都不能忽悠。”
“您瞧瞧您眼前这些案卷,堆得跟山似的。您说咱们要是能稍微灵活变通些,也不至于堆这么多在这里。”
张嘉止听他这么说,从案卷中分出一缕心神回话:“大理寺的案子都是大案、要案、命案,岂能敷衍?”
辛迁就知道他们家寺丞会和他说这句话。
罢了罢了。
他也劝不动张寺丞,他就是个打杂的,顶头上峰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辛迁仰头,手里还拿着文书,往上一拍直接拍到自己脑门上,认命般叹出一口气。
“是,下官这就去御史台。”
临出门前,张嘉止叫了他一声,“辛府官,梁州官员前些时日上报了一起命案,过几日你陪我走一趟。”
“梁州啊?”辛迁努力想了想,“那得在山南道了吧?一般不是周寺丞管那边的案子吗?”
张嘉止默了一瞬。
确实,一般山南道、剑南道报上来的案子都不归他管。这次是他主动请缨、横插一脚了。
虽然周寺丞巴不得有人能帮他出这趟公差。
好在辛迁也不是非要个答案,很快又问:“这是个什么案子啊?”
“杀妻案。”
“怎么又是杀妻案啊?”辛迁拧眉嘀咕两句,“我知道了寺丞,这几日我会安排好的。那我先去御史台送判决文书了。”
“嗯。”
辛迁走后,这里又归于平静。
屋子正中间的鎏金獬豸纹银香炉上,暖烟流淌,缭绕香烟渐渐在空中飘散,为整间屋子都熏染上芸香和龙脑的味道。
临近晌午,张嘉止终于放下手中湖笔。
他向后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鼻尖那点微苦而清凉的香味渐渐抚去疲惫,轻轻扫开脑中混沌,使人逐渐清醒过来。
此去梁州,是他临时起意。走之前,他必须将手头案子全都处理好,哪怕结不了案,也得先将案卷梳理出来。
为这些事,他已经连着五日没回过家了。
想到这些日子焚膏继晷、通宵达旦地劳累,张嘉止在心中暗暗叹气。
张麟振,你这是咎由自取。
他摇了摇头,重新振作心神,起身脚步匆匆往外走。
前两个月在集市上假扮金吾卫诈骗胡清嘉和张嘉钰的那伙人抓到了,可惜那个头目刘三跑了。
他得去审一审才是。
大理狱的正门不算大,位置也偏僻,张嘉止左拐右拐才走到牢狱门口。
走进正门,可见一块刻有“狱”字的青砖影壁。绕过影壁是几间牢房,透过狭窄小窗和门缝,可以看见关押在里头的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