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嘉止静默片刻,轻声解释:“你练了这么久未有长进,或许是写字的姿势或者方法不对。在这儿练,我能看看你错在哪儿。”
胡清嘉眨眨眼,轻轻应了一声,算是接受这个解释。
书房门窗大敞,从任意一处望进去,很容易就能看见坐在屋子里的两个人,没有任何遮挡。
紫衣小娘子坐在正中间的主位上,低着头、悬着笔,比照一旁的字帖,一笔一划认真练字。
在她三步远的地方,放着另一把椅子。
张嘉止就坐在那里,一手搭在扶手上,身子微微倾斜、靠在椅子上,倒是比平日多了几分随和与闲散。
他手里还拿着文书,偶尔抬头看一眼胡清嘉的字。
二人虽是一言不发,气氛却十足融洽。
忽然,张嘉止开口:“表妹,站起来练。”
“嗯?”胡清嘉一心沉浸在练字中,骤然听见张嘉止的话,人还有些懵。
她望着身侧郎君,眼睫轻颤,水润润的杏眼中满是茫然。
“站起来练,”张嘉止耐心地重复一遍,“你写字歪歪扭扭,是因为你手上没力,控制不好你的手腕和指尖。”
“站起来,不要将手搭在桌子上,练一练你的臂力。”
胡清嘉向来听话,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依言照做。
可是没了支撑,那只手就更抖了,她几乎都写不成一个完整的字。
而且,就那样抬着胳膊没多久,她的手臂就开始难受。
上臂酸酸涨涨的,小臂甚至直接颤抖起来。
胡清嘉没写几个字就撑不住了,又扭头看他,小脸微皱,“表哥,这样会抖。”
张嘉止看着她哭唧唧的脸,脑中不知为何,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
那时他刚启蒙,写字也写得不好,颤颤巍巍抖得厉害,夫子便握住他的手,带着他一笔一划慢慢地写、慢慢地练。
握住她的手……
张嘉止骤然回神,视线几不可见地在胡清嘉的手上落了一瞬。
他又想起一个月前,不小心抱住表妹的那一次。
张嘉止倏地攥紧手中文书。
可他面上不表,只平静回道:“多练练就好了。”
“好吧。”
胡清嘉浑然不觉,扁着嘴,转回身体继续埋头苦练。
张嘉止将她所有反应都看在眼里。
在这府上待了几个月,她脸上的表情、还有下意识做出来的小动作都变多了起来。
她变活泼了,和从前那个木讷的胡清嘉大相径庭。
只是看着她纤细弯曲的脖颈,看着她异常专注的眼神,张嘉止又想,其实她和从前还是一样的。
蒲苇柔软,风吹会倒、雨打会伏,但它从未被折断。
起风了,云散了。
热腾腾的日光被树荫滤过,留下一点细碎的金色光斑。那光点落到小娘子如瀑青丝上,仿佛是一朵朵小花点缀其间。
张嘉止攥紧的手指渐渐松开。
他低头,重新看向手中的文书,嘴角勾起一点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弧度。
……
有老夫人和老侯爷的准许,加上张嘉止的要求,胡清嘉隔三差五就会去玉书斋练字。
几位夫人倒是悄悄嘀咕过这事儿。
只是听底下眼线说,表兄妹两个在屋子里,门窗大开,举止合礼,她们便没再多说什么。
但张嘉止觉得,自己不对劲。
有些事情,再一再二不再三。
他想,或许他应该找个机会离开侯府一段时日。
他要好好清理清理他的脑子。
大理寺·衙署。
“寺丞,法直官将兵部员外郎杀妻案的案卷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