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
谢珩脚步未停,腰间玉佩随着步伐发出凌乱的脆响。
长庚张着嘴傻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道身影越走越远,满脑子就剩一个念头:完了完了,这哪是被夺舍,分明是被人下了降头啊!
他哭丧着脸追上去时,还不死心地回头张望。自家主子这哪是避让,分明是把到嘴的媳妇儿往别人怀里送嘛!
主仆二人行至一处僻静回廊,四下唯有风过竹梢的沙沙声。
长庚终是按捺不住,快走两步拦在谢珩面前:“主子,您就这般眼睁睁看着林小姐被旁人掳走了?”
话音方落,他自己先被这大逆不道的话惊得一哆嗦。
谢珩倏然驻足,檐角残灯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斜斜映在斑驳的宫墙上。
他抬手轻抚过腰间残玉,指尖在裂痕处反复摩挲,竟像是感觉不到刺痛。
夜风卷着零落的海棠瓣掠过他衣袂,那抹苦笑在月色下显得格外苍白:“长庚,你可知我行的是何路?”声音轻得仿佛在自语,“连这‘谢’字都是借来的,如何敢误她终身?”
长庚几番欲言,最终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他望着自家主子带着寂寥的身影,忽然觉得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人,此刻陌生得让他心头发颤。
原来那些张扬跋扈,那些恣意妄为,都不过是层精心描画的面具。而他这个所谓的“贴身侍从”,竟从未看透面具下藏着怎样的隐忍与筹谋。
长庚想起主子平日总爱把玩的那枚残缺的玉佩,想起他每每在夜深人静时独自誊写的那些旧人名字,忽然就明白了什么,胸口像是被人狠狠捣了一拳。
原来这十二年来,主子日日戴着别人的姓氏,夜夜演着别人的故事,连骨血里都浸透了伪装。
“愣着做什么?”前头传来谢珩惯常的冷斥,可长庚分明听出了几分疲惫。
他急忙抹了把脸追上去,这才发现主子的指尖正在袖中微微发抖,那是十二年前被毒针所伤后留下的旧疾,每逢心绪激荡时就会发作。
长庚的鼻子突然又酸了,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侍奉的从来不是什么恣意妄为的贵公子,而是一个连真实姓名都不能宣之于口的......囚徒。
原来最痛的从来不是求不得,而是连求的资格都没有。
林宛毫无所觉有人见着了眼前一幕,待与洛景桓拜别后,踩着脚凳上了马车。
车帘刚落下,青竹便凑过来笑道:“小姐,奴婢方才在旁瞧着,那洛将军看您的眼神可不一样呢。未曾想那洛公子同小姐竟是自小便有缘分了。”
林宛解下披风,闻言唇角微扬,“我也未曾想到,当初那个在御花园抱头挨打,被人扔石子的小娃娃,现下竟长成了这般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青竹掩唇轻笑,从矮几上取出温着的花茶递给林宛:“小姐何必那般老成,您当初不也是个小姑娘么?”
茶香氤氲间,她忽然“呀”了一声:“说来这事儿还多亏老爷,若非那日他非要将发着高热的小姐抱去太医院,抄了近路经过御湖,那洛公子可就被那几位皇子推进水里了。”
林宛捧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那年春寒料峭,她烧得昏昏沉沉,偏父亲不信外边人开的方子,非要亲自带她去太医院找院正。
许是因着林知远将她抱去太医院看诊之事太过不合礼制,以致于她如今还记得那日的情形。
那天经过御湖时,她迷迷糊糊听见哭喊声,湖面碎冰未消,几个华服少年正推搡着个瘦弱男孩。
说来那日她也不过是扯了扯父亲的衣袖,软软地唤了声“爹爹”。
彼时林知远正抱着发高热的小女儿匆匆赶往太医院,闻声低头,便见女儿烧得通红的小脸从狐裘里探出来,湿漉漉的眼睛直望着墙角那团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