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气,像一个被掏空了内脏的躯壳。
他蹲在地上,手指触摸着冰冷粗糙的水泥地。
就是这间三十平米、漏水、吵嚷、几乎无法住人的破屋子,差点压垮他的工作,耗尽父母的积蓄,摧毁他的婚姻,甚至夺走了儿子脸上的笑容。
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那个“不能输在起跑线上”的魔咒,真的值得用整个家庭的幸福和安稳来兑换吗?
他们拼命想为乐乐抢到的那个“名校起点”,难道比一个温暖、快乐、父母情绪稳定的家更重要吗?
冰冷的现实如同这屋里的寒气,一点点渗入他的骨髓,却也让他混乱发热的头脑渐渐冷却下来。
极度的绝望之后,反而生出一丝诡异的清明。
另一边,家里的林薇在爆发般的哭泣后,也渐渐陷入了死寂。
她走到乐乐的房门口,轻轻推开一条缝。
儿子已经睡着了,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小小的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紧紧蹙着,时不时抽噎一下。
她的心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白天乐乐那撕心裂肺的哭喊——“我讨厌学习!
我想玩!”
——一遍遍在她耳边回放。
她想起买学区房之前,乐乐是多么活泼爱笑,周末他们在公园草地上奔跑放风筝,他咯咯的笑声能感染所有人。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孩子的脸上失去了那种无忧无虑的光彩?
是从她开始焦虑“幼升小”的那一刻?
是从他们奔波于各个培训班的那一刻?
还是从他们签下那份巨额合同,家里开始被愁云惨雾笼罩的那一刻?
她一直以为自已是在为乐乐的未来铺路,却不知不觉成了剥夺他当下快乐的刽子手。
她所追求的“起跑线”,竟然成了勒紧孩子脖颈、让他无法快乐呼吸的绳索。
她瘫坐在乐乐床边的地板上,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第一次开始真正反思:自己的焦虑,究竟有多少是源于对孩子真正的考量,又有多少是源于周围环境的压力、妈妈群的攀比、公众号的煽动,以及自身内心深处的不安全感和虚荣?
天快亮时,陈启明回来了。
他带着一身寒气和一身的疲惫,但眼神里不再是昨晚的暴怒和绝望,而是一种沉重的、经历过彻夜思考后的平静。
林薇抬起头,双眼红肿,声音沙哑:“……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