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寿理的身体猛地向后一仰,像一座被抽空了所有支撑的腐朽大厦,直挺挺地倒向宽大的椅背。
他的眼睛依旧死死瞪着,瞳孔却已经开始涣散,喉咙里发出可怕的“咯咯”声,只有出气没有进气,脸色呈现出一种濒死的灰败。
“爸——!”
“老爷子——!”
“医生!快叫医生——!”
瞬间,死寂被彻底打破,老宅瞬间陷入了混乱。刺耳的尖叫声、慌乱的脚步声、杯盘狼藉的碰撞声,撕碎了这栋豪宅昔日的虚假宁静。
罗凤灵也忘记了生气,扑在陈寿理身上,哭天抢地,声音凄厉变形,不知是真心悲痛还是恐惧失去唯一的靠山。陈洛京手足无措地围着打转,梁沁则完全吓傻了,只会拉着同样呆若木鸡的陈星翰和陈星冉往后缩。
陆可心捂着嘴,眼泪无声滑落,那泪水中混杂着对公公倒下的惊惧、对多年委屈被当众揭穿的复杂宣泄、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奋。
陈洛礼冲上前,用力掐着陈寿理的人中,对着慌乱的下人怒吼:“快叫救护车!把老爷子常吃的药拿来!”
一片兵荒马乱中,陈硕像一尊冰冷的石像。他挺拔的身影在混乱中显得格格不入,深邃的目光没有分给地上生死不明的祖父,也没有给哭嚎的后奶和慌乱的二叔一家,甚至没有给焦灼的父亲。
他眼神空洞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像一个旁观者,看着每个人念着自己的台词,上演各自的戏码。
莫娴依旧端坐着,仿佛周遭的崩塌与她无关。她低垂着眼睑,长睫在苍白的脸颊投下浓重的阴影,遮住了所有情绪。
只有那涂着鲜红豆蔻的指尖,还在极其缓慢、极其嫌恶地弹着裙摆上那几点暗红的酒渍。那姿态,优雅而决绝,带着一种与世界彻底割裂般的冰冷疏离。
动作优雅,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底发寒的冰冷与疏离。
她不想再演了。这场令人窒息的婚姻,她受够了。年少时的轻狂与放浪,她已经付出了惨痛代价——让她这一生可能都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现在,谁都能上来踩她一脚,用最恶毒的话来刺她。
既然这层虚伪的遮羞布已经被陈星翰撕开,既然这个所谓的“家”已经烂到了根子里,那她也不必再留任何情面。玉石俱焚,也好过独自忍受这无休止的凌迟。
救护车的鸣笛由远及近,刺破了夜空。医护人员迅速冲进来,将气若游丝的陈寿理抬上担架。罗凤灵哭喊着跟了上去,陈洛京一家也如梦初醒,慌乱地簇拥着离开。
陈洛礼也想跟上去,却被罗凤灵劈头盖脸痛骂:“连一个小家都管不好,你还有脸跟来,都是你家那个不下蛋的儿媳妇惹的祸!一个小辈竟然敢嚼长辈的舌根,还把人气倒了。老爷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谁都别想好。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给他一个交待吧!”
陈洛礼脚步顿住,脸色煞白。
偌大的客厅,瞬间只剩下大房四人,以及满地的狼藉和令人窒息的死寂。
沉重的雕花大门被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却关不住屋内汹涌的暗流。
陆可心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踉跄一步,扶住了椅子靠背。她抬起头,通红的眼睛死死盯住莫娴,她现在关心的是莫娴不能生的事。
声音颤抖着,带着难以置信的尖锐:“莫娴!星翰刚才说的是不是真的?!你…你婚前伤了身子…不能生了?!十年!整整十年!你瞒得我们好苦啊!”
陈洛礼也转过身,脸色铁青,眼神锐利如刀,带着被愚弄的愤怒和巨大的失望,他作为公公,不便直接责难儿媳,只能冲着陈硕厉声问“阿硕,你可知道这事?”
“嗯。”陈硕应得漫不经心。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陆可心追问。
“八年前吧。”
“怪不得那时你们吵得那么厉害!你为什么不跟妈说?这些年就看着我跟你爸拼命催生,你也不吭一声!”
陆可心痛心疾首,随即又转向莫娴,语气急切又带着一丝渺茫的希望,“阿娴,你是怎么伤的?看过医生吗?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