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时,沈砚庭的拐杖碰到了墙角的纸箱。
几本旧账本散落出来,他看见1995年11月的那页,用红笔圈着“砚庭少爷大婚”,旁边画着支碎掉的玉簪,墨迹晕开,像滴了三十年的泪。
周棠慌忙蹲下收拾,发间的蓝缎带滑落在地,他弯腰去捡,指尖触到她掌心的老茧——和当年替他磨墨时一样,带着淡淡的墨香。
“周棠,”他终于唤出那个在心底藏了四十年的名字,声音轻得像怕惊飞了苔痕上的露水,“当年……”她抬头望他,眼里有细碎的光在跳,像极了1985年那个梅雨天,她替他赶走阿毛后,眼里盛着的星光。
终究只是笑笑,接过缎带别好:“沈先生,您该回去了,夫人该等急了。”
巷口的槐树又在飘絮,沈砚庭站在花店门口,摸了摸西装内袋。
那里躺着张泛黄的请帖,是1995年婚礼的备用柬,背面用铅笔写着:“棠棠,如果你愿意……”字迹被水渍晕开,像团揉碎的月光——那是他在婚礼前夜写的,终究没敢塞进她的枕头下。
路过垃圾桶时,他听见周棠在店内哼歌,调子是当年他教她的英文诗,跑调得厉害,却让他红了眼眶。
四十年前的冷雨,四十年后的清明,原来有些爱,就像砖缝里的苔,越是被岁月冷落的地方,越是生长得固执而沉默,直到把整面墙都染成温柔的绿,却再也等不到花开。
暮色漫上来时,“棠心斋”的灯亮了。
沈砚庭回头,看见周棠正对着账本写字,白发在灯光下泛着柔光。
她的笔停了停,抬头望向窗外,仿佛能看见四十年前的少年,站在紫藤花架下,指着英文诗对她笑。
而他知道,有些话,就像落在深宅里的槐花,没等开口,就被岁月的风,吹成了满地狼藉的月光。
就像此刻,他握在掌心的青瓷瓶,里面封着的不仅是绿梅标本,还有那句永远说不出口的“我后悔了”,和那些在苔痕里悄悄生长了四十年的、关于“周棠”的所有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