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胖伙夫头儿，人称“王胖子”，在这黑风军的伙夫营里算是一霸。他眯着一双被肥肉挤得只剩一条缝的眼睛，将陈默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遍，仿佛要从他这副瘦弱的身板里，看出些什么门道来。
“小子，口气不小。”王胖子将那根木炭在手里抛了抛，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营里的柴炭，都是有专人采买的，你这来路不明的东西，我可不敢收。”
他嘴上说着不敢收，手却没有丝毫要将木炭还回来的意思。
陈默心中有底，知道对方这是在试探和压价。他依旧保持着恭敬的微笑，不卑不亢地说道：“军爷说的是。不过，采买来的柴炭，品质如何，想必军爷心里有数。烟大、火小，还夹生，费时费力不说，做出来的饭都带着一股子烟熏火燎的味儿，将军们吃了能高兴吗？”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几分：“我这炭，您也瞧见了。无烟、火旺、耐烧。用它炖出来的肉，那才叫一个香。别的不说，就您这几口大锅，要是换上我这炭，每天至少能省下一个时辰的功夫。这省下来的时间，军爷您是喝喝小酒，还是歇歇乏，不都自在吗？”
这番话说得极有水平，既点出了对方的痛点，又不动声色地奉上了一记马屁，还描绘了一幅极具诱惑力的前景。
王胖子的脸色明显缓和了下来。
他当然知道陈默说的是实情。军中采买的木炭向来以次充好，克扣军饷是常有的事。他们这些伙夫，每天光是生火就得费半天劲，被熏得灰头土脸不说，饭菜的味道也确实不尽如人意。为此，他没少挨上头的训斥。
陈默这炭，确实是好东西。
“你这炭，有多少？”王胖子不再绕弯子，直接问道。
“不多，”陈默伸出一根手指，“就一百斤。孝敬军爷您十斤，剩下九十斤，我也不要钱，就想换点粮食。”
“换粮食？”王胖子眼中的精光一闪而过，“怎么个换法？”
“一斤炭，换两斤糙米。”陈默报出了自己的价码。
“什么？！”王胖子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了，“一斤炭换两斤米？你小子想钱想疯了吧！你怎么不去抢！”
陈默心中冷笑，脸上却是一副为难的样子：“军爷，这价真不高。您想啊，这可是上好的精炭，拿到镇上去，一斤至少能卖十文钱。一斤糙米才几个钱？我这也是看在同在军中效力的份上，才给您这个价。要是您觉得不划算，那小子就……”
他说着，作势就要收回自己的木炭。
“等等！”王胖子连忙叫住他。
他心里的小算盘打得飞快。镇上米价大概三文钱一斤，精炭确实能卖到十文。这小子一斤炭换两斤米，看似占了天大的便宜，但对自己而言，却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他可以用军中陈米去换，再把这批好炭以高价转手卖给军中的军官们，或者干脆自己留下，用劣质木炭去顶账。无论哪种方法，他都能在中间捞上一大笔。
“一斤炭，换一斤半糙米。”王胖子咬了咬牙，报出了一个价，“不能再多了！就当交个朋友。”
“成交！”陈默答应得异常爽快。
这个价格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期。他本来的底线是一比一兑换。能换到一斤半，已经是意外之喜。
王胖子见他答应得这么快，反倒愣了一下，随即有些懊恼，觉得自己价给高了。但话已出口，也不好反悔。
“货呢？”
“就在我住处。军爷您派个人跟我去取，我把货给您，您把米给我，咱们当面两清。”
王胖子点了点头，随手招来两个伙夫，让他们跟着陈默去取炭，并从粮仓里拨出一百三十五斤糙米给他。
交易进行得异常顺利。
当陈默领着两个伙夫，扛着三大袋沉甸甸的糙米回到自己的窝棚时，柳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看着屋角堆起的那一小座米山，又看了看旁边空出来的一大片地方，小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仅仅一天多的时间，一堆没人要的破木柴，就变成了足够他们吃上好几个月的粮食！
这个叫陈默的少年，在她眼中，已经变得越来越神秘，越来越像一个无所不能的人。
叮！柳苏好感度+10。
当前好感度：70（依赖）。
好感度达到“依赖”标准，妻子专属增益已升级！
心灵手巧（中级）：宿主专注力提升20%，学习、模仿任何手工技能时，效率提升40%。宿主在进行精细操作时，双手稳定性提升30%。
系统的提示音再次响起，陈默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大脑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清泉，思维变得更加敏捷，双手也似乎变得更加灵巧了。
他看着柳苏那双亮晶晶的、满是崇拜的眼睛，心中也是一阵满足。
有了这批粮食打底，他们短时间内总算不用为生计发愁了。他可以利用这段时间，继续烧炭积累资本，同时也要开始为接下来的新兵训练做准备了。
然而，安稳的日子，总是短暂的。
就在陈默完成交易的第三天傍晚，新兵营的气氛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一队队手持兵刃的甲士冲进营地，粗暴地将所有新兵都从窝棚里驱赶了出来，集中到中央的空地上。
陈默和柳苏也被裹挟在人群中。他下意识地将柳苏护在身后，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高台上，之前那个负责征兵的横肉军官再次出现。但这一次，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身形挺拔、面容冷峻的青年将领。那将领身披一套精致的黑色铁甲，腰悬长刀，眼神如鹰隼般锐利，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气便笼罩了全场。
“所有人，听令！”横肉军官扯着嗓子吼道，“黑山匪寇流窜至鹰嘴坡以东三十里外的青石镇，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将军有令，命我部即刻开拔，前往剿匪！”
“轰！”
人群瞬间骚动起来。
“什么？现在就要去剿匪？”
“我们才刚入伍三天，连刀都还没摸过！”
“这不是让我们去送死吗？”
恐慌和畏惧的情绪，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蔓延。
陈默的心也沉了下去。
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他们这些新兵，连最基本的队列和格斗训练都还没进行，就要被拉上战场，这和炮灰有什么区别？
“肃静！”
一直沉默不语的黑甲将领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下了全场的嘈杂。
他锐利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每一张惶恐的脸，冷冷地说道：“我知道你们在怕什么。一群乌合之众，上了战场，确实是送死。”
他的话像一盆冰水，浇熄了众人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但是，”他话锋一转，“将军仁慈，不愿让你们白白送死。所以，这次剿匪，并非全员出动。”
他从怀中掏出一卷羊皮纸，缓缓展开。
“此乃先锋营名单。凡念到名字者，出列！你们将作为此次剿匪的先锋，随我一同出征！战胜，人人有赏！战死，家人由我黑风军供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地盯着那份名单，心中不断祈祷着，千万不要有自己的名字。
先锋营？说得好听，其实就是敢死队！
黑甲将领清了清嗓子，开始念出名单上的名字。
“张三！”
“李四！”
“王二麻子！”
每一个被念到名字的人，都面如死灰，身体筛糠般地颤抖起来，有的甚至直接瘫软在地，被旁边的甲士粗暴地拖出队列。
陈默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他只是一个无名小卒，按理说，这种“好事”应该轮不到他头上。
然而，就在他稍微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名字，却从那黑甲将领的口中，清晰地吐了出来。
“陈默！”
这两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陈默的耳边轰然炸响。
他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怎么可能？！
为什么会有我？！
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高台。恰在此时，那横肉军官的视线，也若有若无地朝他这边瞥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阴冷而得意的笑容。
而在横肉军官的身后，人群的边缘，一个熟悉的光头疤脸，正用一种怨毒而快意的眼神，死死地盯着他。
陈默瞬间明白了。
是他们！是那个光头疤脸，通过那个横肉军官，将自己的名字，加进了这份死亡名单里！
这是一场赤裸裸的、借刀杀人的报复！
“陈默！出列！”
甲士冰冷的喝令声在耳边响起。
陈默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刺入掌心。一股混杂着愤怒、不甘和冰冷杀意的火焰，在他的胸中熊熊燃烧。
他缓缓地转过身，看到柳苏那张瞬间失去所有血色、写满了惊恐与绝望的小脸。她死死地抓着他的衣袖，身体抖得不成样子，眼中噙满了泪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陈默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狂怒。
他轻轻地、却异常坚定地，掰开了柳苏的手指。
然后，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在她耳边说了一句：
“等我回来。”
说完，他毅然转身，在无数道同情、怜悯和幸灾乐祸的目光中，一步一步，走出了人群。
他走向那支由恐惧和绝望组成的先锋队列，走向那片未知的、充满了血腥与死亡的战场。
他的背影，在夕阳的余晖下，被拉得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