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的“病”好利索之后,家里的气氛进入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苏望和艾雅不再像前几天那样刻意冷落我,但那种殷勤也迅速消退了。

餐桌上恢复了简单的三菜一汤,不多不少,刚好够吃。‌⁡⁡

他们不再主动提起房子加名的事,仿佛那件事从未发生过。

但我们彼此心里都清楚,那根刺,还牢牢地扎在那里。

只不过,暂时被一种心照不宣的沉默包裹住了。

我知道,他们在观望,在等待下一个合适的时机。

或者说,在等待我主动软化。

我不能让他们等太久,得给这潭死水,投入一颗小石子。

一天晚饭后,我状似无意地提起。

“今天下楼遛弯,碰到老张了。”

苏望“嗯”了一声,眼睛还盯着手机。

艾雅则在收拾碗筷,动作有点重,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我继续慢悠悠地说:“他儿子媳妇,上个月刚给他们老两口报了个夕阳红旅行团,去云南,双飞七日游呢。”

我注意到,艾雅收拾碗筷的动作慢了下来。

苏望也从手机上抬起了眼皮。

“老张高兴得合不拢嘴,见人就夸儿子媳妇孝顺。”

我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羡慕。

“真是好福气啊。”

客厅里安静了几秒。

艾雅把抹布往水池里一扔,声音有点冲。

“妈,那种低价旅行团都是骗人的,起早贪黑,购物点比景点还多,累死人,有什么好的。”

她总能用最快的速度,找到事情的负面角度。‌⁡⁡

苏望也立刻附和。

“就是,妈,您身体才刚好,别想那些。在家待着多清闲。”

看,他们防御的姿态立刻竖了起来。

生怕我提出任何需要花钱的要求。

我笑了笑,语气轻松。

“我就随口一说,看把你们紧张的。”

“我知道你们忙,压力大,哪有那个闲钱和闲工夫。”

我摆摆手,表示理解。

“我们这代人,能不给儿女添麻烦,就是最大的福气了。”

这话听起来通情达理,但落在他们耳朵里,恐怕就不是滋味了。

果然,苏望和艾雅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没再说话。

但空气中,已经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

我这颗石子,投下去了。

接下来,我需要让更多人看到,他们的“孝顺”是什么样子。

机会很快又来了。

小区里几个平时一起晒太阳的老姐妹,约着周末去郊区的农家乐玩一天,费用AA,一人一百块。

不算贵,就是个油钱和饭钱。

我当着苏望和艾雅的面,爽快地答应了。

“好啊,出去走走挺好,呼吸点新鲜空气。”

周末早上,我换上一身轻便的衣服,准备出门。‌⁡⁡

艾雅看着我要出门,忍不住问了一句。

“妈,您去哪啊?”

“哦,跟几个老姐妹去农家乐玩玩。”我一边穿鞋一边说。

艾雅愣了一下。

“农家乐?远不远啊?怎么去?”

“不远,坐公交车,直达。”我系好鞋带。

“公交车?”艾雅的声调高了一点,“那多不方便啊,又挤又慢。”

苏望也从房间里探出头来。

“妈,要不……我开车送您?”

他这话说得有点犹豫,显然并不是真心想送。

我抬起头,看着他们,笑了笑。

“不用,你们周末好好休息。我们几个老的,坐公交车挺好,还能聊天。”

我故意强调“我们几个老的”,和他们“年轻的”区分开。

“那……钱够吗?”苏望又问,这次问得更迟疑了。

“够了,一人一百,AA制,我带着呢。”我拍拍口袋。

我没说让他们出钱,也没要求他们接送。

我只是平静地陈述我要去的事实。

但这种平静,反而让他们有些不自在。

尤其是,当楼下的喇叭声响起,同去的赵姐在楼下喊我时。

我应了一声,开门下楼。‌⁡⁡

苏望和艾雅站在门口,看着我下楼,表情复杂。

我能想象他们此刻的心理活动。

邻居们会看到,一群老太太结伴去玩,而我的儿子儿媳,既没有接送,也没有表现出任何赞助的意思。

在比较中,他们自然会得出评判。

这就是我要的“盲目从众效应”的开端。

不是我去说,而是让别人去看,去比较,去议论。

农家乐玩得很开心,我们摘了草莓,吃了土菜,拍了很多照片。

回来的时候,赵姐的儿子开车来接的我们,顺路把我送到了小区门口。

我拎着一小袋新鲜的草莓上了楼。

进门时,苏望和艾雅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看到我手里的草莓,艾雅撇了撇嘴。

“妈,现在草莓多贵啊,超市里买点尝尝就行了,还大老远从那儿带回来。”

我没接话,把草莓洗了,放在茶几上。

“尝尝吧,自己摘的,味道不错。”

苏望拿了一颗,没说什么。

艾雅没动。

晚上,我听到他们在卧室里低声争吵。

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但偶尔飘出来的几个词,比如“面子”、“别人怎么看”、“一百块钱”,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我无声地笑了。

要面子?‌⁡⁡

那就好。

就怕你们连面子都不要了。

从众心理就像一阵风,现在,风已经起于青萍之末了。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

我依旧按时领取我的退休金,打理我的小阳台花园,和邻居们闲聊。

绝口不再主动提起房子和养老的事。

但我开始有意识地,在邻居们,尤其是那些同样有儿女的老人面前,流露出一种“独立”和“不愿给儿女添麻烦”的姿态。

比如,当有人夸我儿子媳妇不错时,我会笑着说。

“是,他们都忙,我们老的自己照顾好自己,不给他们增加负担,就是最好的了。”

比如,当看到别的老人被儿女开车接走去吃饭时,我会略带感慨地说。

“还是你们有福气,我家孩子工作太忙,我们老姐妹自己聚聚也挺好。”

这些话,听起来是体谅,是豁达。

但听在那些喜欢比较和议论的邻居耳朵里,慢慢就会品出别的味道。

看,苏家那两口子,好像对老人不怎么上心啊。

老人看病吃药,都是花自己的钱。

老人出门玩,都是自己坐公交。

老人家里有什么事,也没见儿子媳妇多帮忙。

风言风语,开始像灰尘一样,悄无声息地积聚。

苏望和艾雅显然也察觉到了这种微妙的变化。‌⁡⁡

有一次,我听到艾雅在楼道里跟一个邻居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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