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直到外间传来侍女们轻手轻脚准备盥洗之物的细微声响，林渊才仿佛精准地计算好了时辰，松开了手臂。两人一同起身，更衣梳洗。
祭祖是府中头等大事。祠堂里，香烛高燃，烟雾缭绕，气氛庄严肃穆。夏棠随着林渊，依着繁复的礼数，恭敬地上香、跪拜、奠酒。她偷偷抬眼，看向身侧的男人。他穿着庄重的玄色祭服，身姿挺拔如岳，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肃与虔诚。跳跃的烛光映在他冷硬的侧脸上，勾勒出深邃的轮廓，那平日里锐利如鹰隼的眸子，此刻低垂着，竟透出几分难以言喻的柔和与……孤寂。
夏棠心中蓦地一酸。这满堂的祖宗牌位，见证着林氏一族的荣光与传承，可他年少失恃，父亲常年戍边，这偌大的祠堂，于他而言，在过往漫长的岁月里，或许更多的只是责任与冷清吧？一种混杂着心疼与想要靠近的冲动，在她心底悄然涌动。
祭祖完毕，回到正厅，府中管事、有头脸的仆役嬷嬷们早已黑压压跪了一地，齐声贺岁，声音洪亮。林渊端坐主位，受了众人的礼，只略抬了抬手，神色淡漠，并未多言。夏棠坐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学着他平日示人的模样，尽力维持着从容与端庄，微微颔首示意，袖中的手指却悄悄攥紧了。
待众人退下，她才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后背竟沁出了一层薄汗。这将军府女主人的位置，坐起来远不如看上去那般轻松。
林渊侧目，将她细微的紧绷尽收眼底，并未点破，只将手边一盏刚沏好的、温度恰到好处的君山银针，推到她面前。
“定神。”他言简意赅。
夏棠捧起那白瓷盏，温热的触感透过杯壁传来，氤氲的茶香沁入心脾，奇异地抚平了她心头的些微躁动。她小口啜饮着，清甜的茶汤滑入喉间，也熨帖了她初次以主母身份面对众人的无措。
按制，年初二是出嫁女回门的日子。夏棠心里惦记着父母兄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思忖着该如何开口。去年回门，她还在母亲怀里为那“宵夜”委屈哭诉，而今……她悄悄抬眼，看向身旁已重新执起兵书、神色恢复一贯冷沉的林渊，心底泛起一丝甜涩交织的暖意，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想要将这份“好”展示给娘家人看的隐秘心思。
“将军，”她声音放得轻软，带着试探，“明日……”
“车马已备好，巳时出发。”林渊头也未抬，目光仍落在书页上，语气平淡无波，却将她未竟的话语接了过去。
他竟早已安排妥当。夏棠心头那点忐忑瞬间被一股巨大的暖流冲散，化作唇边一抹抑制不住的浅浅笑意，轻轻应道：“好。”
永嘉侯府门前，依旧是车马喧阗，仆从如云。夏棠被林渊扶着下了马车，脚刚沾地，抬头便看见父母兄长早已等在门口，母亲的眼圈几乎是立刻便红了，快步迎了上来。
“父亲，母亲，哥哥。”夏棠上前，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声音里带着久别重逢的激动与哽咽。
永嘉侯夫人一把拉住女儿的手，也顾不得礼数，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这一次，她看得无比真切。女儿穿着一身正红蹙金牡丹鸾鸟纹的诰命常服，头戴点翠嵌珠五凤冠，华贵雍容，气度俨然。脸色是健康的红润，白皙的肌肤透着光泽，眉眼间昔日的怯懦与娇气早已被一种沉静的、被仔细娇养呵护出的明媚风韵所取代。身姿似乎也丰腴了些，行动间裙裾微动，带着一股属于当家主母的从容与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