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掌贴在孩子手的位置,指腹反复摩挲着玻璃上的光斑,那里映着孩子晃动的羊角辫,映着窗外飘的云,映着某个早已褪色的春天——那年陈默也是这样,把打火机塞给孩子,说“等爸赚了钱,给你买会亮的那种”。
孙浩二审维持原判那天,浦阳江起了大雾。
林晓梅带着姐妹们往江里放红鲤,塑料袋破开的瞬间,鱼群摆着尾巴钻进雾里,搅碎了水面上的倒影。
张姐突然指着雾深处笑:“你们看,那团白影像不像陈哥在笑?”
风卷着这句话往上游飘,混着货轮“呜——”的长鸣,成了江声的一部分。
老李头蹲在摊前补鞋,听见这声鸣笛突然红了眼,他摸出藏在工具箱里的旧铁钩,钩子尖还卡着点灰布的纤维,是当年从江里勾上来的那团。
庇护所储藏室的暗门总在午后透着点光。
新换的面粉袋上绣着片梧桐叶,针脚歪歪扭扭却很密,是张姐熬了三个晚上绣的,叶梗处还藏着个“安”字。
林晓梅偶尔会掀开它,看窄巷里的阳光斜斜切进来,在地上投下细碎的金斑。
陈默刻在门内侧的“安”字被摩挲得发亮,旁边添了行小字,是新来的女工用螺丝刀划的:“别怕,有光。”
字迹很浅,像怕惊扰了什么,却在阳光下看得格外清。
江水还在流,带着上游冲下来的梧桐叶,带着滩涂里藏了多年的沙砾,带着林晓芸在信里没写完的“对不起”,带着陈默没说出口的牵挂,往很远的地方去。
老李头收摊时,总把最后块擦鞋布浸在江里,看着水纹漫过布面的褶皱,像谁在轻轻叹息。
布角漂起的瞬间,他仿佛看见陈默站在雾里,缺了指甲的手按在鞋面上,说“李叔,这江水记着事呢,好的坏的都记着,咱往前看就成”。
风掀起他的衣角,带着江雾的潮味扑在脸上。
老李头把浸了水的擦鞋布拧干,搭在铁钩上晾着。
远处“微光庇护所”的灯还亮着,蓝布衫的影子在窗前晃,像株在江边扎了根的芦苇,风再大也摇摇晃晃地立着。
他知道,这江里藏着太多沉底的故事,但活着的人总要踩着水往前走,像那些被放生的红鲤,穿过雾,穿过暗礁,总能找到亮堂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