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晨带着几个警员和沉重的设备还在北坡那边忙碌。
深井下的骸骨需要专业打捞,母亲破碎的遗体也需要收敛。
他走之前,把那张从我手中掉落的黑白照片塞回了我手里,眼神复杂,有震惊,有怜悯,更多的是一种面对深渊般的沉重。
“这里交给我,”他用力握了握我冰凉的手,声音沙哑,“你……先回家。
奶奶那边……”他顿住了,没再说下去。
我懂。
奶奶那边,也需要一个“交代”。
即使她只是一个躺在床上的活死人。
照片在冰冷的月光下泛着幽光。
照片里年轻的母亲,眼神里的恐惧穿透时光,依旧清晰得刺眼。
而奶奶那张灿烂笑着的脸,此刻再看,每一个弧度都充满了令人作呕的掌控和残忍。
我攥紧了照片,尖锐的边角硌得掌心生疼。
转身,一步一步,走向那扇透出昏黄灯光的房门。
奶奶的房间,药味混合着老人身上衰败的气息,浓得化不开。
她依旧躺在床上,姿势都没怎么变过。
听到我的脚步声,她那浑浊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最终定格在我身上。
我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那张枯槁的脸上,纵横交错的皱纹如同干涸的河床,深陷的眼窝里,浑浊的眼珠像两颗蒙尘的玻璃球,映不出任何光亮。
她的嘴唇微微翕动着,却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只有喉管里漏出微弱嘶哑的气流。
“奶奶。”
我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响起,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冷得像冰河下的暗流。
她的眼皮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我把那张泛黄的黑白照片,举到她浑浊的眼前。
照片上,她年轻灿烂的笑容,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目和诡异。
“我妈死了。”
我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声音清晰得如同宣判,“她抱着安梨的骨头,跳进了我爸摔死的那口井里。”
我清晰地看到,奶奶深陷在松弛眼皮下的眼珠,极其轻微地收缩了一下!
像受惊的昆虫猛地蜷缩起触须。
那浑浊的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以捕捉的情绪——是惊悸?
是恐惧?
还是……一丝隐秘的、扭曲的解脱?
她的喉咙里发出一阵更响的、破风箱般的“嗬嗬”声,枯瘦的手指在被单上无意识地抓挠着。
“你满意了吗?”